洛城的梅雨时节，总是比临近晚上一些。
每每雨云渐来，也更厚重些，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街道两旁，早已无人，风吹的树柏瑟瑟作响，如同敲击在古璱上的铜铃，透着些深沉的意味。
阴云撑不住，落下雨珠，打湿了地面的土尘，绽开第一朵好看的水花。
周霍然所带来的随从们皆是讽笑，自然不会扫了他的性子，没谁与这位周二公子争抢这个愣头小子的命。
他只有一条命，至死也未必够周二公子开心。
众人本以为如此，在他们看来，这才是正常。就如同浮生大陆随处可见的趣事儿，总有那种充英雄的愣头小子被活活打死，恐怕那些小子到死都不明白。
故事，仅仅只是故事。
本应如此——
但，为什么会这样呢？
全场无声，所有随从护卫的眼瞳中，流露着不可置信与一抹恐惧。
这家伙……刚才做了些什么？
血滴落在地面，如同渐渐丰饶的雨水，它们将泥土打湿，声音密集且有韵律，落雨本就是天地间和谐的交响，让人心旷。
只是那雨落之间的流血声，却掺杂着怨恨与不可置信。
周霍然一脸恐惧的抬起头，看着离他不远的王小凡，眼瞳间透着无法理解的意味。
刚才为了先声夺人，他便一拳向王小凡的脑袋打去。
那一拳没有用全部力量，周霍然不想那么快将王小凡打死，不然会失去很多乐趣。
但那一拳依旧不是寻常二阶修者能够承受的，想来一拳下去，王小凡的头骨都会变形，连伏在他脚边求饶的力气也不会再有。
他只能绝望的跪在自己的鞋边，享受之后无尽的酷刑，最终呆滞的哀求自己，给他一个痛快。
但——
这些都没有发生。
便是连最基本的战斗过程也不存在。
一切都以一种极其简单的画面展开，简单到谁也能够看清所有的细节。但也因如此，愈加难以理解。
周霍然一拳击向王小凡，王小凡甚至没有闪避的意思，只是轻轻侧身，抬手而起。
他抬起的左手很闲适的竖起食指与中指，两指并拢不似利剑，微微弯曲，反倒像是在与街边的猫狗戏耍。
轻轻落下，刺入周霍然挥来的胳膊，骨节应声脆响。
他做这些动作，本应很慢，落在众人眼中更慢，就像是街边公园里常见的太极，让人不禁替他喘气着急。
奇异的是，与他相对的周霍然更慢，在王小三闲适的动作间，他的身形仿佛桎梏，只是缓缓的移动，让那拳头接近。
只有稍远处的苏蓁蓁看的清楚，一切并非王小三太慢，周霍然更慢，而是时间变的慢了下来。
因为映入眼眸中的雨也很慢。
一切如梦似幻，让人难以理解。
等到回过神来，也不过一瞬之间，王小凡缓缓的收回了手，神态如常，不觉得有丝毫意义。
伴随着周霍然惨烈的叫喊，他这才发现，刚才挥向王小凡的胳膊，已经折断。
他起身，右胳膊却像是耷拉的破布，完全扭曲成了两截，内里的骨节已经粉碎。
落雨成柱，从他的断臂划下，每一丝流水，都带着莫大的痛意，让他肝胆欲裂，嘴角也渗出黑血。
“你……隐藏了境界？”
周霍然自然不傻，此刻想到此节，不由得面露恐惧。
原来不是个愣头青，是真的扮猪吃虎。
稍作片刻思绪，周霍然眼中便是一抹嗤笑，自认今天栽了。
能够让他顷刻溃败，想来也多半是四阶修者，恐怕便是他父亲周浩天应付起来，也颇有些棘手。
周霍然倒也不会认为王小凡拥有更高境界，并非年龄与外貌判断，只是若对方真有五阶修为，无论是道修元婴，还是魔修魔心境界，都足以一招让他化作粉尘。
五阶修者对于周霍然来说，是连逃命都没有机会的灾难。
念清思绪，周霍然便不做多想。
即便对方是四阶修者，也绝对不是他有实力对抗的，更何况此刻还断了一臂，受了重伤。
逆阶而战，破后而立，终究是故事中的。
全盛时期尚且无法战过，托着伤痕累累的躯体又能做些什么？
“阁下好手段。”
周霍然冷讽一声，没有任何犹豫，转头逃离。
这是他顷刻做出的决定，按理对方便是四阶修者，也不应立刻反应，能让他多些逃生机会。
周霍然将灵力汇聚双腿，施展最擅长的身法，甚至可踏着落雨而飞，每一步足有十数丈距离，刹那便不见人影。
他自然不敢做多余的事情，便是此时，都没有绝对的信心从四阶修者手中逃离，但终是有着不少机会。
落雨成步，形影迷踪
这套身法，是他周家不传之秘，是父亲周浩天早年时分，受到那位神秘先生指点，所习得的秘技。
雨线愈加密集，透着几分不属于夏季的凉意。
雨云积压，阵风瑟瑟，气氛愈加沉寂。
王小凡似乎并不意外周霍然的逃离，终归是个天赋不错的苗子，确实能够做出颇为正确的判断。
但问题是，这次他不想放人。
“烟云踏雨？”
王小凡自然认得周霍然的身法，这是属于魔修的一种秘传身法，对他而言不算太珍贵，但于整个北疆，倒也算是罕见。
这本就是属于北疆天门所拥有的功法之一。
王小凡无意留下周霍然的性命询问，对他而言，这也没什么意义。
知道与不知道，该做的事情终究要做。
只是事情比起原来，更有了些意思。
王小凡负手，落雨入掌间，几颗雨珠还未散去，来不及汇成细流，便被他扬手散去。
刹那，几粒雨珠像是拥有了生命，各自消散成更小的，微不可见的晶莹，如同横切的光亮，穿透密集的细雨，向着周霍然逃离的方向追去。
漫天的阴云之下，让人看不清光，甚至看不清周霍然逃去了哪里。
但周霍然在快，又如何快的过那些散沫雨珠？
它们便是穿透连绵细雨，都未曾折损丝毫速度，像是一柄柄利剑，径直从踏雨而跑的周霍然后背穿透。
如同细小的面筛子，无数个血窟窿将衣衫浸染。
一朵朵血花在落雨中绽放。
顷刻，消散
血融入水，透着几抹腥甜
除雨，安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