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叹息，淡淡的无奈，谁也不知隐藏着多么沉重的情绪。
虬龙沉默着，理解了苏桃桃的意思。
事实上，这也本就是事实，于他而言同样如此。
当年残杀妖族的那些人族，大都已经死去，也许能够向他们的后代讨债，也许因那些人族后代继承了因果，这份讨债总有几分道理，但世事又哪里会这般简单？
“而今人族四大域，也生活着很多妖族，生活着很多人族与妖族的后代。”绿青青看着虬龙，适时提点到。
当年那动荡的时代，对于妖族而言确实是可怕至极的灾劫，无数妖族同胞受到了残酷的对待。
但并非所有人族都那般可恶，也并非所有人族都被利益冲昏了头脑。
也有很多人族暗中收留了妖族，施以庇护，和乐相居，甚至因此有不少人与妖结缘，真正过着宁静而祥和的生活，幸福的孕育着后代。
那些人族也惠及了太多利益与气运，但却很善良，待妖族如亲族，又该被虬龙的复仇而杀死吗？
谁又知道，哪怕当年那些肆虐妖族的恶人的后代，就没有心中向善，累及一生赎罪亲善妖族，力求修补残痕的仁人志士呢？
至于那些因为战乱，被迫出生的太多人族与妖族混血的孩子，只因继承了那些罪人的血脉，就该被白白杀死吗？
虬龙所考虑的事情，终究太过偏激，有着太多不妥。
“我们妖族并不能遗忘过去的那段屈辱，也永远不会忘记这份怨恨与痛苦，但若要以此再起战祸，却是不行的。”
绿青青的眼眸中也透着些无奈，她何尝没有过与虬龙相似的念头，只是终究明白，那不切实际。
当恩怨与情仇交织太多岁月，渐渐的已经辨不清缘由，最终也只能依着当今的规矩，用最平稳温和的办法缓缓处理。
过去的仇与怨永远无法忘怀，更没有什么所谓的以德报怨。
但终究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时，也只能沉叹一声。
——算了吧。
……
……
听着苏桃桃那声叹息，听着绿青青的提点，虬龙也沉默了下来。
显然，这位黑龙谷的谷主也明白了这个道理，甚至于说他曾经就思考过，只是刻意回避了。
而今被提了起来，他自然无法再度逃避。
只是面对这个问题，便与他的决心与意志相违背，会让他变得犹豫且彷徨。
这对于一个决策者而言，无疑是很致命的问题。
“你想让我放手？”
虬龙看着绿青青，眼瞳中已经渐有复杂。
“我只是觉得你的做法不可，还是由我们来吧。”绿青青认真的看着虬龙，然后宁静回应。
“也许我作为南岭妖主会不如你，但而今的南岭需要的其实不是南岭的妖主，而是一方域主。”
就像是北疆的魔尊，东土的仙君，西域的佛祖，又哪里还像是古时的岁月，仅仅庇护着一方疆域，惠及着一域子民？
而今的他们，不仅只是一域领者，也是浮生大陆所有生灵的共同守护者。
一个人也许会有错漏，那就由旁人来弥补。
一域或者有无法解决的困难，那便由天下来拯救。
这是古时从未有过的信任与合作，是而今的浮生大陆拥有着往时从未有过的祥和与富饶的根本原因。
听到绿青青此言，虬龙的眼瞳中透着些羡慕与敬佩。
这确实是他做不到的事情。
也许由他作为南岭妖主，能够战争四方，为南岭血洗过往的耻辱，争夺相当程度的利益，但却绝对无法做到绿青青能够做到的事情。
虬龙永远也无法信任别的域主，更无法获得对方的信任。
如此，自然不可能像是而今的绿青青，能够借助天下旁四域的力量，为南岭带来新的生机与气象。
“以一域之主而言，我确实又不如你。”虬龙的眼瞳中并没有落败，认真而诚挚。
对于这种事情，他从来便没有遮掩，就像是个人战力不及绿青青，他也能够欣然承认，然后寻求办法解决。
“以而今的时代而言，或许你当真是比我更合适执掌南岭。”
虬龙此言一毕，就连众多宾客们都松了口气。
至少此刻，镇心殿内的气氛不像是刚才一般一触即发，紧张的随时都会将心脏跳出来。
“但这种法子很难长久，天下大势不会永远如此。”
虬龙指出了一个最大的问题。
的确，而今的天下在绿青青等人的统领下，走向了浮生大陆前所未有的繁华与祥和，但这却是有着一个不可规避的稀罕条件。
绝对的信任与相助。
莫说是对于一方疆域而言，事实上哪怕是凡尘间相处甚久街坊邻里，也都会有各种小心思，难有真正的信任与相助。
这一世代太过特殊。
无论是那位菩提佛祖，无涯仙君，亦或者鸿羲魔尊都无比传奇，不仅拥有着万古罕见的天赋，更是拥有着前人罕有的坚韧品性。
最重要的是，那位禁忌魔尊的出现险些灭世，让这三名本就交情颇佳的友人被迫联手，经历过太多近乎九死一生的战局。
更为幸运的是，那些战局之中，三人都未曾有一丝一毫的退却，相辅相持，结下了过命的交情，这才是信任的根本。
换而言之，而今天下的稳定与祥和，本质上是建立在天下三君的友谊与信任之上。
故而因此，无论是绿青青，南氏两姐妹，亦或者花不语，也肯与给予无限的信任与付出，不会因为畏惧背叛与忌惮而有所保留。
这是最理想的状态，是浮生大陆各大域能够交流进而互通有无，相辅相成的重要基石。
但问题就是，这种奇迹不可复制。
一旦他们这些人相继逝去，后继者们又如何能够保持这种绝对的信任与真诚？
哪怕下一代能够如此，再下一代呢？
谁也不可能保证永远如此，一旦这份信赖与合作率先出现第一抹裂痕，对于那一域而言的打击便是毁灭性的，谁也无法承担这份责任与压力。
最终依旧会回归当年那般的动乱岁月，甚至更为残酷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