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王小凡的话语，山峡愈静，众人不解。
道服苍髯的张陵静静的站在第三重楼破败的山门之外，躬身持礼。
“愿闻其详。”
这时，王小凡才恢复些精神，眼瞳中的平静像是浸染了岁月。
那是世间罕有人知的事情。
“昊天八百五十九年，我们机缘巧合之下，才隐约寻到太一前辈蛰伏的踪迹，那之前南大仙子恰逢有孕，她早就退去了执剑位，在剑人阁养身子。”
昊天八百五十九年，自然便是昊天纪元的最后一年，也是接壤那场殒天之战，天下五域以殒天纪年为岁历的第一年。
听到这句简单的言语，张陵与众人却沉默了下来。
算算时间，原来在殒天之战前，南大仙子便已经有喜，退去了太白宗的执剑位，归还了无双神剑。
如此这般，自然没有任何人有道理要求她去赴死，无论是因为身份，还是那腹中的胎儿。
“即便如此，得知太一前辈的所在，南大仙子依旧准备重掌无双神剑，与我们一同去围杀他，白帝没有反对。”王小凡想着那时的事情，不由得有些感慨。
“只是我与无名反对，加之那条青蛇出手拦着，南大仙子才就此作罢。”
听闻其间还有这段往事，众人这才唏嘘不已，对着东方拜了又拜。
“其实我与无名也坚持白帝不要出战，只是终究没有拦住他。”
王小凡与无名自然知道那战有多凶险，近乎十死无生，白帝过往作为，向来为天下君子，他已经为浮生大陆做的足够多了，没必要再为天下赴死，让孩子出生便没有父亲。
“殒天一战，白帝打的最急，十日十夜，负伤一千二百五十六道，伤及神魂，近乎身陨道消。”
“战前，他在松尾的青石潭留了一封信，若是他身陨此战，那封信便会寄给剑人阁的南大仙子，里面是一些后事。”
王小凡的言语寥寥，却像是娓娓道来的故事，只是简单几句，便让人们明晓了诸多细节。
南大仙子原来没有道理出战，但她依旧想去。
白帝更没有偏私，反倒比所有人想的更加无私。
只是他们都没有说过，天下间除却王小凡这些熟人，便再无人知晓，若是今日张陵不曾提起，便永远无人会提。
魉鬼听着这些过往的事情，并不觉得惊奇，因为两百余年间，他早已听过王小凡说过无数的故事。
秋诗与冬乐沉默着，神情一直都是那般恬静，自然也没有意外。
无论是白帝还是南大仙子，本就是天下间一等人的好人，或许他们之间有些不合，但却没有第三个人能够指责他们任何事情。
这一刻，便是张陵也沉默了许久，对着东方施一大礼。
这是歉礼，也是愧疚与自责。
“老朽欲苛责白帝夫妇，今日之后自会去太白宗领罚。”这不是表态，也不是畏惧，而是真正的敬意。
只有活了足够久，历经浮生大陆万千事的老一辈，才能够明白这对传说中的少年便结为夫妻的眷侣有多么稀奇与了不起。
他们是真正的好人。
这一刻，甚至没有人去深究张陵的某个语病，即便那也很重要，毕竟白帝与南大仙子早已和离，而今两人并非夫妻。
但奇怪的是，便是最应反驳的秋诗与冬乐也没有出声，静默的站在了一旁。
只有南海棠撇了撇嘴，有些替那位正在赶来的路上的二姐姐委屈，好在她那二姐姐从来便不知道什么叫做委屈。
此时，言语又及，打断了南海棠与众人的思绪与感慨。
王小凡的声音依旧很静，但却更加无奈。
“至于那条青蛇，她自然有不能出手的道理。”王小凡静静的看了一眼张陵，罕有的严厉。
这对于他而言，便是罕见的警告情绪。
“你应该知道理由的。”
听到此言，张陵沉默了片刻，后背沁出了些冷汗。
原来很多年前那个传言是真的。
这般的话，那位青帝陛下自然是天下间最怨恨太一魔尊的人之一，但碍于长辈情分，又如何能行大逆之事，未免会让那位妖仙子寒心。
或许不能出手，反而对于那位青帝陛下才是最痛苦的事情。
“何况有素素姑娘在前，天下承其大恩情，便是用无限的生命去偿还，也是应该的，而那条青蛇承了素素姑娘的因果，自然应当被天下护着，便是灭世大劫，她也应该最后一个死去。”
这是浮生大陆需要偿还的债，那位素素姑娘早已经死去，自然便要还在她妹妹的身上。
听到王小凡接连提到南岭那位神秘至极的妖仙子，还有那位传说中的仙韵道体，便是张陵也额头沁汗。
这等人物，恐怕便是天下三君也不敢不去敬重，何况这确实是足以让绿青青不能也不需出手的理由。
那么那位无名佛祖便也没有偏私。
这一次，众人听着王小凡的话，却没有听懂，或许无论是那位妖仙子，还是素素姑娘都过去了太过久远的岁月。
岁月才是最可怕的力量，足以渐渐的消磨天地间最了不起的痕迹。
只有魉鬼与南海棠这些人物，才隐约听懂了王小凡与张陵的对话，自然知道那位素素姑娘便是天下间最了不起的仙韵道体。
她陨落时，绿青青还只是个小姑娘，无名还很年轻，而白帝与王小凡或年幼，或还未出生。
但那时的她，已经是浮生大陆最了不起的人，也是万古以来的至强者，足以撑起苍天与大地。
沉默了许久，还是无言。
在这段时间里，很多人都下意识的看了苏蓁蓁一眼，无论是秋诗还是冬乐，无论是魉鬼还是药命儿。
即便是南海棠与张陵，也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直到山峡间的层雪与泥土被风吹起，张陵才郑重的对西方施礼，以作歉意。
然后他跪在了南方，叩首谢罪。
随着张陵此举，愈多的第三重楼弟子们震惊无语，不知这位大前辈是在做什么？
便是真的做错了些什么，天底下还有谁值得他叩首谢罪？
以张陵的辈分与境界，即便是天下三君亦是晚辈，而今的浮生大陆除却天地，又还有谁有资格让他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