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峡间愈加安静，便这般沉默了许久。
就连葛洪都脸色苍白，不知兄长为何提起这天下间最让人惹不起的三位仙子，还一次提齐了。
即便是天下间最秽祟的邪修，也不敢去招惹她们。
不仅仅是因为她们拥有着天下间至高的权力与势力，更要命的是她们的境界与实力。
若是以境界论，她们未必会输于天下三君，便是真的战起来，也多少会有胜算。
有风起，吹来些土尘，拂打在葛洪干皱的脸庞。
这位第三重楼的楼主这才感觉有些冷冽，微微怔了怔，察觉到何处不妥。
为何当年殒天一战，这三位没有出手？
随着张陵的提点，葛洪想到了，更多的人们也想到了。
渐渐的那些本没有猜出张陵言语中的那三名姑娘的众多弟子们，也都猜到了她们是谁，继而想到了这个严肃却关键的问题。
很多问题不怕去想，就怕不想。
一想之下，众人才隐约觉得有些不对，情绪也浮现出微妙的不同，原来这个本应让天下都生疑的问题，竟是二百三十二年来，几乎没有任何人敢去想。
那是对天下三君的不敬，是对那三位仙子的不敬。
这比找死可怕太多，所以除却张陵这等人物，几乎无人敢去思考。
而今问题提到了明面之上，自然便需要得出结论。
只是这个问题，没有人好开口，即便是南海棠也不好多言，总觉得被套了进去。
药命儿叹了口气，知道无论是魉鬼那些人，还是南海棠都涉及立场，不好言语，于是只能自己皱了皱眉头，开口反驳。
“不出手就不出手，这又算不得什么错……”
只是言语还未说完，药命儿自己也觉得不妥，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曾经祖父教导过她，在其位谋其政，这本就是很简单的道理。
医者不能医人，有何资格受患者供养？
农家不能种粮，便没有道理争抢良田。
官家不能断案，占着那高位便是一种过错。
殒天之战那年，花不语还不是魔尊，但她却是天门的执印圣女，以那魔尊之玺为兵，可暂入九阶无劫境界。
南夕雾则早已是太白宗的执剑人，掌无双神剑，恐怕持剑而战，强大更甚于仙君白帝。
妖主青帝绿青青更不必多提，天下间任谁也知道，那位水绿衣裙的倾世女子，恐怕才是而今天下间境界最高的那个，便是天下三君都未必如她。
但便是这样的三人，当年的殒天之战，却没有出手围杀太一魔尊，反是与他们这等宗门掌门，一同去围杀了很多天阶尸妖，远离了中州那片最残酷的战场。
“我从不怀疑那三位姑娘的品性，天下间也无人有这个资格，所以这不是她们的错，而是你们偏私了。”
张陵突然开口，他静静的对远处的那名华服男子说道，此刻任谁也知道他口中的他们，指的便是天下三君。
只有王小凡能说得动那位红尘仙子。
只有白帝才能让南大仙子妥协。
也只有那位佛祖无名，才能让天地间最为不羁的那条青蛇听话。
所以在张陵来看，这件事情其实很简单。
多半是天下三君阻止，那三位姑娘才只得听言远离了那场殒天之战，转而去围杀那些对她们并不算太过危险的乱世尸妖。
“但你应该知道，那年的殒天之战少了她们三人，便会将战时延长，这会让天下人受到更多的苦难。”
这是一件无比简单的事情。
只有天下三君围杀那位禁忌魔尊，战时便会延长，对世间的波及也会愈大，天下间死去的人会更多。
若是那三位姑娘也一同出手，那禁忌魔尊会更快死去，那般中州会少死许多人，整个浮生大陆也会少死许多人。
这其间的差距自然不是一两万人，甚至不是一二百万人，而是以亿万计。
“所以当年的真相便是，在你们眼中，那三位姑娘的性命更甚于天下那本能活着的亿万众生，为了让她们三人活着，你们愿意眼睁睁看着亿万众生去死。”
这一刻，便是张陵的声音也有些颤抖，苍老的眼瞳中透着些难以言喻的凌厉。
或许他刚才的言语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些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君主，颇有些凡尘戏本的浪漫。
但对于任意一个修者而言，也明白这实际上是多么残酷的一件事情，甚至有些可怕的不讲理。
那亿万众生，本应该活下来很多，只要那三位姑娘去参与围剿那位禁忌魔尊的殒天之战，让那场灾劫更快的结束。
但她们没有去，更重要的是，她们的身份足以成为她们应当出战的理由。
听着这些话，山峡沉寂的像是墓地。
药命儿口中发涩，不敢言语，便是南海棠都遥望着远方的天空，眼眸中透着些疲惫。
苏蓁蓁依旧那般浑懵，眼眸中像是蒙上一层尘埃，心魔成型，原来第二重天劫不知何时已至。
但更多的人们抬起了头，眼瞳中却不再是畏惧与害怕，反而隐隐有些愤怒。
这些第三重楼的弟子们会对上山的玉茗出剑，但听到那个玉镇故事，知晓真相后，也会为那玉镇的少女不平，心有悲戚。
他们从来就不是坏人，只是普通人。
而今他们听到了张陵的话语，想到了那本应可以不用死去的亿万众生，自也是激起了些许血性。
也许这些血性与坚持在一方域主的权势下不值一提，就像是凡人的愤怒对于修者从来便不是威胁，但也总有些意义。
这一刻，便是连魉鬼与秋诗冬乐也没有说话，他们亦是静静的等待着王小凡的回答。
天边云卷云舒，那名华服男子遥遥望着，眼瞳中像是看着岁月，木讷的神情却有些苦涩。
苏桃桃轻轻挽着他的手臂像是安慰，却终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王小凡的脸庞，直到他继续开口。
“或许如此，但你还是猜错了一部分。”王小凡顿了顿，认真的对张陵言语道。
“至少白帝与无名没有偏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