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舟殿外，云海连绵，看似离的很近，实际离的很远。
就像是偶尔躺在碧翠青草之上，遥望着湛蓝的天空，仿佛伸手就能够到，但却根本不知天空在哪里。
随着那朵红色小花，远远的飘向云海而去，魔泉便明白他败了，真正的败了。
无论是否有此局，已然突破九阶无劫境界的花不语，便是北疆真正的至强者，莫说是他一人，便是炼无极与可心肯与他联手，三人恐怕也不会是对手。
贺喜声依旧不绝于耳，天门内外，满是山呼。
花不语却很安静，坐回了位置，可心为她又倒了一杯酒。
“红尘大人何时突破的？”
这位乱月阁的阁主有些好奇，按理这是应该昭告天下的好事儿，为何她瞒着不说？
见着魑魔与魍怪的反应，众人亦是明白，恐怕这位红裙女子瞒过了所有人。
“二百三十一年前。”
花不语静静的说道，仿佛在说一件不以为意的小事儿。
但听在魑魔与魍怪的耳中，却又都有些难以置信，那一年花不语的境界较之他们都有些弱，又如何能够突破？
便是妖族与人不同，有很多惊才潋滟者，也不可能全然无视天地间的修炼法则。
转念，两人对视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又不禁黯然，有些疼惜的看向花不语，却终究不好劝说什么。
炼无极与可心若有所思，亦是叹息一声，觉得有些遗憾。
魔泉饮了酒，明白他是真正的输了，不禁慨然一笑，倒也觉得不冤。
这一次，他没有在选择抑制住腰间的那柄黑曜短剑，而是将其拔出，还给了可心阁主。
众人见此，亦是有些不舍。
花不语静静闭目，却不知该劝些什么。
念及当年那位龙城飞将军的传说，便是她也有些唏嘘，却终究帮不了什么。
有些事情注定是只能属于一个人的战斗，输了就是输了，赢了就是赢了，外人在如何强大，也注定只是个看客。
“何苦来哉。”
“您知道的，便是再让我重来一次，我大概依旧会如此。”
魔泉再度婉拒了花不语的好意，明白对方不舍得杀他的理由，但这却终究不是他活下去的理由。
“不能为小晴报仇，我便放不下，而那会死更多的人。”魔泉的笑容有些苦涩，有些无奈。
“若是真由我登临魔尊位，遣众袭至中州，便又是一场众生浩劫。”魔泉明知如此，但却依旧放不下。
放不下，自然是因为他不想放下。
众人听他提及那名叫做小晴的女子，才见他的脸颊流露些许温柔。这是这位天煞魔宗的宗主罕见的神情，像是少年，富有活力与朝气。
他们自然知道，那位小晴姑娘是魔泉年少时，从青楼买走的妾室，是一位唱歌很好听的清倌人。
两人的感情很好，却不被人看好。
无论是两人间地位的差异，寿命的差距，亦或者其他的什么。
在所有人眼中，当时还只是天煞魔宗少宗主的魔泉只是一时兴起，像是寻常宗门贵子般，寻了件玩物，腻了便会扔了。
但当天煞魔宗有人发现，这件事情并不寻常时，却已经晚了。
那时，那位小晴姑娘已经怀了个女儿，单名幽字。
也是从那日起，无论是魔泉还是小晴的日子都很难过，无论是来自外界的议论，还是天煞魔宗的施压。
但魔泉终生未娶，只纳了小晴一人为妾，抗住了所有的压力，又与那位心爱的姑娘有了个儿子。
或许在坚持一段时间，这个故事便会美满团圆，只要魔泉能够坚持到，天煞魔宗的老一辈们陨落的时节，他便能够真正将小晴姑娘迎娶进门。
可惜的是，他等得起，那位姑娘却等不起。
她是人，只是一名在普通不过的凡人，无法拥有修者那般绵延的寿元，更是会在无数场浩劫中，轻易的死去。
于是在那场浩劫开始的时候，她便死去了，死在了中州侵入北疆的一些宗门贵子的马蹄下。
死在了龙城。
……
……
那一天，魔泉终于寻得妻儿下落，一骑千里来到了龙城。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脱下染血的金甲，挥舞着手中的方天画戟，便将那些入侵的中州贵子们杀了个七零八落。
萧瑟的街道，破败的小巷。
古井里满是黄土，整座小城没有一痕绿色。
魔泉不知道，妻儿究竟是如何在这座小城活下来的，他只想尽快找到他们，尽快带他们离开。
但他的出现，却像是黄沙中的一颗翠芽，分外显眼，引的无数宗门贵子，前来为同宗复仇。
便是他们也在惊讶，按理北疆强大的修者，都应在与尸妖奋战，为何此处偏僻龙城，竟会有此等人物？
魔泉没有理会他们的想法，也不在意他们究竟做过多少恶事。
既然枉顾盟约，随意践踏北疆之民的生死，那这些中州贵子的命，便也应该留下。
无论是哪一宗，无论这些贵子师承何处。
一路血战，魔泉不知杀了多少人，这些时间，也足够更多人赶来。
无论是魔宗的弟子也好，还是那些被他杀死的中州贵子们的师门也好，越来越多的人们，开始汇聚在这小小的龙城。
魔泉也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人，在一间茅草屋之内。
谁也不知，经历这般战乱，那位柔弱的姑娘，是怎样带着两个孩子活下来的，魔泉更不敢去想。
他只知道，进门的那一刻，二儿子衣衫褴褛，但却被照顾的很好。大女儿遍体鳞伤，右肩有着一道很深的血口，已经感染。
若是他在晚来一天，大女儿或许会被疾病缠身而死。
但他终究还是来的有些晚了，对于那位叫做小晴的姑娘而言，两人也仅仅能见最后一眼。
无数人马齐聚在了龙城，齐聚在了这间小小的茅草屋前。
天煞魔宗的弟子们，警惕着那些来自中州趁火打劫的宗门，连忙护住了大小姐与二公子，但却没有谁敢去上前打扰魔泉。
那些来复仇的中州各大宗门的修者们也没有，因为不知为何，他们忽然觉得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