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之上的秋风愈加的烈，碎石抽打在魔星的脸颊之上，让他有些魔怔。
“我当年可是想要她的命，我可是……”
“幽姐姐说过，她不在意这些小事儿。”
望着远处的云山山脉，花念打断了魔幽的癔症言语，心中的情绪有些复杂。
五十三年前，他与魔幽同游天雪幻山，想要采些冰种，竟是遇见那不出世的盖世雪妖。
奔命逃亡之际，二人且战且退，才终于避开了那只盖世雪妖的领地，却也皆是身负重伤，只得隐在某个山洞里，躲避罕见的暴雪。
或许是因为他将衣衫解下，借给伤势更重的魔幽的关系，或许是他将最后的糕饼让出的关系，重伤的魔幽罕见的打开了话匣，与他说了一些私话。
那是她小时候的事情，有些不太重要，有些不太有趣，有些还很琐碎。
也是在那时候，花念学会了很多无关紧要的小事情，比如草根应该怎么吃，哪种野菜比较好吃，树皮只有中层口感最好……
那些事情中，魔幽提起的罕见重要的事情，或许便是弟弟曾经从她手中抢走过半块饼，而那本就是她抢回来，给母亲和他的。
“那半块饼，本就能给你吃。”
花念的声音很轻，回想起那时魔幽讲故事的模样，不禁替她有些心疼。
即便已经同辈无敌的她，即便连母亲花不语都自叹不如的她，谁又能想到竟是会在那个寒雪山洞，像是小姑娘一般委屈。
那时，花念割下自己的裤摆，短暂的燃起了些火焰，希望能够让她暖和些，不至于那么冷。
听到花念的话语，魔星神情更加僵硬，眼瞳间泛着些疯癫，转而声音有些嘶哑。
“真是虚伪啊，若她真这么想，为何不自己与我说？”魔星嘶吼着，眼瞳间愈加癫狂。
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够麻痹自己，遗忘一些事实。
“她已经用了二百余载的岁月证明，可你却不信她。”花念罕见的讥讽道，替那黑裙女子心疼。
“难道单凭几句话，你就真的会信？”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对魔星而言，魔幽一日活着，他便忘不了当年她的痛叫，时刻担心着对方的报复。
那种无由来的恐惧，就像是一柄悬在他头上的利剑，让他愈加疯魔，像是个癫狂的野猪，无头绪的乱撞。
虽然那柄利剑，实际上从未存在过。
魔幽若想他死，只要很多事情袖手旁观，他便早已经死了，又哪能活到如今。
见到魔星狰狞的嘶吼模样，花念的眼瞳将罕见的泛着冷意。他至今依旧记得魔幽说的很多的话，无法忘怀。
也不知是难以忘怀那些故事，还是心疼那个人。
“我觉得你根本就不配活着。”花念骂了魔星一句，事实上，他此前从来没有骂过人。
“你本来拥有太多东西，却硬生生的将它们撕碎，最后还去羡慕那些拥有的人，这不是蠢是什么？”
花念的言词有些凌厉，听在旁人耳中，却没有人反驳。
若非魔泉与魔幽竭力相护，恐怕这位天煞魔宗的二公子，早已不知死了多少次。
然后今天，他真的死了。
死在了云山的山路之上，死在了花念手中，周身满是尘埃与碎石，半睁的眼瞳没有瞑目。
到最后的一刻，他依旧不懂。
……
……
云山之上有些安静，随着魔星断绝了生息，气氛也渐渐变的微妙。
秋风阵阵，吹的周遭有些发冷。
魅妖儿与苏蓁蓁不禁缩了缩脖子，离的很近。王小凡依旧坐在那方青石之上，也没有在继续吃饼。
犹豫片刻，王小凡看向远处群山，随意挥了挥衣袖，缠绕在死界十二煞周身的那些螭龙雾阵，便再度消散，重新化归为迷离云雾，将这处山路笼罩。
从远处看，这里依旧与他处并无不同，不外乎都是远看不见，漫山层雾环绕。
重获自由的死界十二煞不解其意，但眼瞳中的恼怒却明显可见。
即便二公子魔星陷入尸道，但终究是自家主子，而今他被花念打杀，这又该如何让他们交代？
相互之间使了个眼色，死界十二煞中离王小凡近的六人，竟是不顾生死，拦在了路间，准备阻隔王小凡些许时间。
以巳陆为首的另外六煞，则是袭向花念，准备将其擒拿或者击杀，总算给自家那个不成材的二公子一个交待。
见到众人异动，花念悠悠叹了口气，却不知该怎么处理。
这些人不同魔星，总不好真的杀了，况且他一个人也打不过死界十二煞，这些人联手，战力又岂是魔星能比。
沉默片刻，花念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停下。
奇怪的是，不知为何，死界十二煞就真的停止了动手，听了这位敌者的号令。
“你们不妨等等，我们应该没有交手的道理。”
花念的言语有些犹豫，就连他自己都不太明白，为何能够说出这般没道理的话。
他杀了死界天煞魔宗的二公子，死界十二煞对他出手本就是极有道理的事情，又哪里会没有交手的道理？
这一点花念清楚，死界十二煞众人也清楚，但奇异的是，暂时就是没人出手，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果不其然，不多时，一阵悠悠的乐声传来，透着些许淡淡的哀意，又如同山间溪流，清亮平稳，最终归于宁静。
远方天空有一只秋雁衔着一片红叶飞来，穿过幽幽云雾，扑动着灵巧的翅膀，它的颈间雪白，与一身褐色长羽不同，但却很是好看。
秋雁的双翅震在云雾之间，扇去些许雾意，飞的更加快些，偶有斜阳的余辉，落在这只秋雁的翅间，让它在云雾间，透着些夕阳的颜色。
它没有停下，盘旋在云山的天空之上，留恋的看了花念一眼，便将衔着的那片红叶落下，清脆的鸣叫了三声。
花念伸手，接过那片从天而降的红叶，望着那归往主人身边的远去秋雁，眼角泛起些许笑意。
“既然你算到了一切，也总不好看着我们在打下去吧？”他念着那黑裙女子，声音也温柔了些许。
掌间的红叶之上，是两道墨字，如簪花小楷，很是好看。
——洛城外三十里，妾望与君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