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的秋风有些冷，吹在重伤的魔星身上，锦袍瑟瑟，让他吐在衣襟的血液黯了两分。
魔星又剧烈的咳嗽了两声，愤恨的看着花念。
若是以平时来看，花念此语无疑是在羞辱他，就像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讥讽，很容易让他恼怒仇恨。
但此刻，想要叫骂的魔星却罕见的没有开口。
或许是因为重伤的关系，或许是因为随时可能被花念杀死的关系，他竟是罕见的讽然一笑，然后思考。
其实这是个很没道理的问题。
或许在那些北疆权贵看来，他的生活未必比花念差，加之平日里花不语对花念的严束，魔泉对他的溺爱，从实质上来说，无论是修炼资源还是财富与实力，他这个魔宗二公子，未必就会比花念这个天门公子差。
所以如此来看，他自然没有反叛的道理，拼上性命与现有的安逸，去追逐一份与如今相差无几，或更差的生活，这是稍大些的孩童都明白的不划算的买卖。
但即便如此，对魔星而言，渴望父亲魔泉反叛成功，执掌天门，成为新一代魔尊的欲望也无比的强烈。
即便会担当风险，会损亏利益，但却能够得到无以伦比的身份和地位。
那或许与如今的生活相差不多，但那一小步，却无比美味诱人，就像是盛夏的鲜花之与蜜蜂，深秋的肥鱼之与水熊，都是刻在骨子里的诱、惑。
“若是父亲能够夺了北疆的天下，我便将不再会是天煞魔宗的公子，而会是天门的公子。”魔星的眼瞳中泛着嘲弄的光彩，依旧念着美梦。
“那时，我的身份便会更高，会拥有更多的势力与资源，我就能够成为更高的人上之人。”
“这个世界向来都是如此，人们贪婪嫉妒又丑陋，就像是那些暗自诋毁我的混蛋，让我渐渐的对自己的血脉也开始产生怨恨。”
“只要我站的足够高，高到他们不敢在出声嫉妒，绝望到再也没有拉扯打压的心思，我才能够真正的快活，那时谁又敢借由我的血脉讥讽？”
魔星嘲弄的笑容泛着些恨意，他自小就很清楚，那些在背后讥讽于他的权贵子弟是在嫉妒。
嫉妒他拥有天煞魔宗的宗主父亲，嫉妒他拥有同代无敌的逆天长姐，更嫉妒父亲对他的守护与纵容。
但即便知道这些，又能如何？
每每听到那些人背地里的辱骂与讥讽，依旧让他的心中难安，愤恨的将牙关咬出鲜血。
“只要父亲能够成为北疆新的魔尊，整个北疆便再也无人敢轻蔑于我，那时我的地位便足以让他们畏不敢言。”
魔星想到那种场面，泛着鲜血的笑容也不禁舒畅快意。
“就像是传说中的那位仙君白帝，曾几何时，他也不过是一个从大荒中走出来的穷贱少年。”
“但他凭借一人一剑，在那传说中的十年间，从东土举世皆敌杀到了东土举世无敌后，整个东土天下，又有谁敢对他有何怨言，再去轻贱他的身份？”
“即便是那天下正道魁首的太白宗，不也得乖乖的把他们的两位嫡小姐献出去暖床，以示讨好？”
魔星想着那段浮生大陆人尽皆知的故事，眼瞳中满是陶醉与羡慕，同样渴望着那种临至巅峰，万人臣服的快意。
听到魔星的话，花念沉默着，稍远处的众人也沉默着，苏蓁蓁的眼眸间有些古怪，为何这与她听到的故事理解不同？
“你别瞎说，南、南姨才不会嫁给不喜欢的人……”魅妖儿想要辩驳两句，但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即便与那位南大仙子关系很好，将其奉若长辈，但魅妖儿与花念这些小辈，却依旧不曾知晓上一代的故事。
长辈们从来就不说，小辈们自然不敢问。
实际上，魅妖儿也与花念、魔星，与世间的修者，乃至凡尘之人差不多，没谁真正的了解那个传说故事的更多因果与细节。
过去了太久的岁月，当年的真实，而今只是传说与故事。
“这猜测与理解确实有些问题。”
正在众人沉默之际，王小凡再度开口，喝了口茶，却发现竹篮已经被苏蓁蓁提走。
他看了苏蓁蓁一眼，苏蓁蓁无奈，只得将竹篮重新递来，让他拿起了第四块五仁酥饼。
“你猜错了三件事情。”
事涉故友，王小凡罕见的认真，安静的看着稍远处的魔星，倒也没什么恼意。
“白帝当年的确用了十年，闯遍天下，重返东土，单凭一人一剑杀上了太白宗，夺了太白宗的‘仙君’位，另立了剑人阁。”王小凡顿了顿，又咬了一口饼，也罕见笑了起来。
“但他做这一切，只是寻回发妻，他们二人少年夫妻，自是伉俪情深。”
王小凡所辩驳的，自然魔星对于白帝与南夕雾感情的曲解，那是错误的。这二人情深似海，便是他作为朋友，而今都隐约唏嘘，不知该怎般劝诫。
“其次，白帝未必打得过执掌无双古剑的南大仙子，若她不愿意，白帝带不走她。”念及此，王小凡竟也觉得有趣。
“何况当年南大仙子若想唤上南二仙子一同出手，便是凭他白帝，也未必夺得走‘仙君’位。”
这是王小凡这一辈人很清楚的事情，老仙君死后，太白宗境界最高的并非他们的当代宗主，而是嫡大小姐南夕雾，执掌无双古剑，天下罕有敌手。
但若以剑道天赋论，恐怕她还要在她的二妹南紫苑之下，那位太白仙宗的嫡二小姐，便是连王小凡都觉得可怕。
她是比白帝更加纯粹的一柄剑，纯粹便意味着锋利。
锋利，便能够斩断一切。
恐怕便是境界低些，真论起战力，那位太白仙宗的南二仙子未必会比南大仙子差了多少。
而他们这辈人都很清楚，那位南二仙子很听南大仙子的话，也只听她的话。
在小铃铛之前，为南大仙子抱剑的，便是她的二妹南紫苑。
听到王小凡静静的讲述一些前所未闻的故事，众人亦是沉默着，有些难以想象。
他们自然明白那位太白仙宗的南大仙子很强，但却对于世间罕有露面的南二仙子不甚了解。
难不成这两姐妹联起手来，竟是比那仙君白帝都强？
王小凡没有看向众人，但却能够明白他们的意思。
“若是那两位联手，便是佛祖无名，大抵也只能暂避锋芒。”王小凡莫名叹息，有些怅然。
因为无名向来是他们三人中境界最深的一个。
太白宗的剑，自古天下无双。
若能成双，便又是一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