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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八章 城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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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军们虽怀憾忿忿,但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列队往午门撤退,前殿战场往后殿转移,鲜血漫过三宫六院,夕阳寂灭。

南党死士有两千之众,禁军拨去前殿首先迎敌的先遣外,跟随赵熙行的主力也就几百人,人数上吃了大亏,就算如何精锐,也无法和南党硬碰。

“来人,给六殿传话!让他即刻拔营,速速赶来包围!捉鳖!”

赵熙行看了眼潮水般涌进中殿的南党,率领着禁军后撤,他唯一的倚仗就是赵熙衍了,否则凭他现在的兵力,绝对是改朝换代。

都说圣人谨守礼法,胆子小,其实谁都不如他胆子大。

以少搏多,以弱胜强,他乘风郎,就赌这一把了。

残阳如血,硝烟战火,尸身横陈在曾经庄严的帝宫里,鲜血污浊了曾经辉煌的琉璃殿,黑云在上空聚集,乌鸦乱飞。

人间炼狱,生杀场,一将功成,万骨枯。

帝宫的动乱自然波及到整个盛京城。

就算府衙已经勒令百姓闭门不出,但人都不是瞎的,都不是聋的,哪怕是空气里的死人味道,和水井里冒出来的鲜血。

都彰显着此时此刻,帝宫兵荒马乱血染天。

“南党,肯定是南边党人!造反了!完了完了,我们完了!”

恐慌如投入湖心的小石子,迅速向更大范围荡开来,百姓们蜷缩在自家院里瑟瑟发抖,眼睛透过窗户缝往外瞅,目光都是惊恐和惧怕。

流言如蚊蝇般在大街小巷沸腾,如长了翅膀,越传越走样,越骇人,最后甚至都有百姓在家里嚎哭,说又一场四月宫变,爆发了。

哭声,议论声,惊惧声,汇合成民心的暗流和骚动,涌入了盛京的夜幕。

帝宫,在经历一场腥风血雨。

而民心,也在经历一场腥风血雨。

戌时。

夜色如墨,城中无人点灯,伸手不见五指。

忽的,几盏竹笼灯点亮,李郴敲了敲一户人家的外墙,轻道:“在下东宫府詹事丞,上有旨,战事顺利,定剿尽叛逆,还尔等太平无忧。”

橘黄的灯火中,窗缝里挤出半张脸,一双眼睛红肿着,显然才哭过,他打量着李郴的官袍,颤抖着声道:“真的?天家会赢?俺们不会遭殃?”

“您放心吧,东宫贤明,早有应对计策,大胜不过是时间问题。”女声从李郴身旁传来,温柔如对孩童语。

是李郴之妻,盛京县令吴大壮之女,吴丽音。

女人的声音总是能在混乱中若清泉淌过,特有的力量如那橘光一般,映亮了窗缝里的眼。

“好,那俺为皇太子殿下祈福,为西周祈福,会赢的!”墙壁里不再有哭泣,转为了坚定的祈盼。

李郴转过头,对吴丽音笑,然后二人同行,敲响了下一户的外墙。

不多时,远处匆匆来了一队衙役,为首的吴大壮一把拉住李郴:“女婿,不是,詹事丞,此非您分内事,现在局势乱,您就别出来了!”

李郴行礼:“岳父大人是没听见满城的哭声和流言么?”

“东宫已有安排,着我们县衙巡夜,令百姓闭门不出……只要不像您一样跑出来,能出什么乱子?”吴大壮拍了拍胸脯。

李郴摇摇头,笑了:“县衙安的是民,下官安的,是民心。”

他提了提手中的竹笼灯,灯火微弱,却橘光温暖,在暗夜中能温暖人心的一路长明,见光如见希望。

吴大壮还是不放心,干脆拉了吴丽音到自己身后,又劝:“就算这样,丽音前阵子才有了身孕,您不让她在家呆着,还让她跟您一块儿出来……”

“父亲!”吴丽音轻轻推开吴大壮,半撒娇半正经道,“女儿又不走完整条街,就劝几户,尽一份力陪陪他,晓得分寸啦。”

顿了顿,吴丽音看了眼李郴,也笑了:“再说了,女儿有了身孕,要做母亲了,才更懂得,如何做一位父母官的妻子。”

吴大壮愣了半晌,最后长叹一口气,转头向衙役道:“让巡夜的兄弟都提上竹笼灯吧,詹事丞怎么做的,你们也照做……嘴巴机灵点,安民心懂么!”

于是,不多时,盛京城橘光遍地,衙役们不断轻敲户墙,像安慰孩童般道一句,否极泰来,天命在佑,不怕,不担心。

这个国的威严,都应在帝宫的英雄誓死,忠心热血。

这个国的温柔,却都应在盛京的无人所见,丹心有光。

巳时。

帝宫的战乱哪怕距离京十里,都能瞧见血光冲上黑沉沉的夜霄。

程英嘤立在萬善寺的功德阶顶,扶着亭子里的铜钟,才能堪堪保持站立。

了心捧着满怀的伤药,实在看不下去了:“良家子还要走?您每天走,每天烂一双芒履。再这么下去,这双脚都要废了!”

“师太看见那团红云了么,是帝宫,他们还在打。走,继续……哎!”程英嘤话没说完,就咚的栽倒下去。

了心连忙扶住她,举起手中的灯盏照了照,待看清女子双脚,佛门清修的她也不禁眼眶发热。

鲜血淋淋。都说女子香足如何纤纤惹人怜,如今她眼前的这双足,却样貌可怖,血痂和芒履的草凝在了一起,新的血还在不断渗出来。

千里长阶,血染红,愿舍弃有罪血肉,祈他平安顺遂。

“师太,我在江南灵隐寺拜佛时,得过一句指点。”程英嘤痛得神情恍惚,却还是苍白着脸,支撑着站起来,“那位扫地的小师父说,世人都说礼佛敬佛,可礼的敬的,并不是佛。”

程英嘤一笑:“是佛心,自己的这颗佛心。”

心中有佛,则天地见佛,心中无佛,则拜遍无佛。

了心瞳孔微缩,有悟:“贫尼曾听闻,良家子对圣人起誓,说在天下人面前走向东宫时,会要他一句应允,可他已经去了泉下……”

程英嘤目光微晃:“这句话,是以了心师太的身份问呢,还是皇贵妃韦氏的身份?”

了心沉默,轻轻别过脸去:“……只是觉得或许很多人,甚至圣人和东宫本身,都怀有和贫尼一样的疑惑。”

“我有自己的法子,虽然听上去荒唐,但我愿意赌一把,大话放出去拿余生下注都要试一试。”

“赌什么呢?”

“赌信他。信陛下,不会舍得我在牢笼里困一辈子,信他的温柔,也信他的花儿,值得他的温柔。”

了心脸色复杂的挤出一句话:“悯德皇后,您和他之间……真的,真的有些东西,天地和常理都无法插足……就像这众生间某种羁绊,或者世间某种规则,独独系于你们之间……”

“是么?今年第一翁青梅酒熟时,他的答案,或许能解答这份疑惑吧。”程英嘤的目光忽然坚定又柔软,就像河山都化为绕指柔,不惧去淹留。

这没有了你却有了他的人世间。

值得,玩大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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