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雪落下来, 很快就在地面上凝结成了层薄冰。
顾时拉谢九思回了院子，钻进伙房里忙碌起来。
洗菜，烧水, 清洗坛坛罐罐。
两个小时过去，顾时将该晾晒的挂上房檐, 该腌制的都揉好静置, 等到他处理完这些时, 地面上已经积上了雪。
顾时看了眼时间, 午四点半，再怎么沉迷于苍梧观的历史价值，饭也还是要吃的。
顾时泡上海带, 从冰箱里拎了几根排骨出来, 剁成小块, 放进锅里, 冷水入锅, 盖上了盖。
谢九思捧着写他名字的马克杯, 抬眼看向顾时：“你要出去？”
“嗯。”顾时点了点头，“麻烦你帮我看火啊，火小点, 我去清理雪放下防滑垫，免得他们摔了。”
谢九思抿唇：“有我在，他们不会摔。”
“但让人家踩雪过来, 感官也好呀。”
顾时说, 推开门，看已经堆到台阶上来的雪，“嚯”了声。
“雪这么大呢。”
他话音未落，就带上了伙房的门, 穿上挂在一边的塑胶鞋，深一脚浅脚的往杂物间跑。
谢九思在伙房里待，眼睛宁静无波地注视灶门里燃烧着的柴火，注意力却全都在拖橡胶垫和铲子去了外边的顾时身上。
谢九思有些疑惑。
防滑垫他是能理解的，是为那些人类准备的，但顾时带铲子干什么？
顾时身上有他的印记，在钟山范围内想做什么事情，甚至不需要他特意帮忙，都能如鱼得水。
就比如说，让冰雪融化这件事对顾时而言其实易如反掌。
而在雪地里保证自己会滑倒这件事，甚至都不需要刻意去运用印记就能够轻易达成。
谢九思带着疑惑，看到顾时刚走出院子就开始铲起了雪。
谢九思：“……”
谢九思沉默来。
他在此时终于意识到了，顾时似乎压根不明白他给他留的那个印记意味着什么。
顾时还直把自己当做人类来生过。
谢九思薄唇翕动，正欲告诉顾时他其实需要铲雪也可以让雪融化，但话到嘴边，又莫名的被他咽了回去。
他捧着杯子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杯壁，脑子难得拐了个弯。
谢九思指尖勾。
顾时一铲子去，直接铲在了裸.露出来的石板地上，石板被磕出了道细白的痕迹。
顾时感受手柄反馈回来的力道，盯了眼前突然融化开的雪两秒，扭头看了眼紧闭的伙房门，眉头一跳。
他拖铲子，往前走了两步，眼看本该没过鞋面的积雪像是骤然被阳光曝晒而迅速融化。
顾时又扭头看了眼伙房的门，嘴角翘，干脆把铲子立在门边上，拖放在一边的防滑垫，脚步起飞，路向前。
谢九思顺着顾时前进的方向融雪，捧着杯子看火堆，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库房距离顾时和顾修明住的院子也就两百来米的距离——这其中包括了两个上坡和小段阶梯，家里的防滑垫是完全够用的。
每年冬天，顾时都会给他们常走的几条道铲雪、铺路。
苍梧观依山势而建，阶梯和小坡属实少，冬天天冷，地一冻上就容易滑倒。
顾时自己倒是没倒霉脚滑过，但顾修明可就同了，再加上后来老头子上了年纪，顾时就顾顾修明的反对，花了笔钱买来了这些垫子。
顾时脚步飞快的到了库房门口，低头看看没沾上点雪水的塑胶鞋。
他扭头，看向来的方向，声音拉长：“谢——老——板——”
“？”谢九思喝了口温水，答道，“我在。”
顾时听到了风带来的谢九思的声音。
“这是一语双关噢。”顾时说，动作熟练的把卷成卷的地垫往库房门口一铺，顺着融化出来的道路慢吞吞地后退。
谢九思给灶门里加了根柴火，听到顾时这么说，略一沉吟。
“是谢谢我的意思？”
顾时点头：“满分！”
谢九思嘴角弯。
等到余靓看时间差多，提醒长辈们该吃饭的时候，人一出门，看到的就是漫山银雪与条已经铺好的路。
赵文钟惊讶：“小顾做的？”
“嗯。”顾修明面上受控制的露出几分自豪来，嘴上说着绝会在顾时面前说的话，“我家这小子向懂事能干。”
他顿了顿，看了余靓眼，又提高了声音：“这个点他应该已经做好饭了的。”
“哦哟。”赵文钟笑说，“以后是个疼媳妇的。”
顾修明点点头，又看了余靓眼。
收到眼神暗示的余靓瞬间明悟了这帮长辈在起什么哄。
您几位可行好吧？
嫌她死得够早还是嫌她过得太好？
余靓怀里抱着她的小侄女，拳头邦邦硬。
正如顾修明所说的那样，顾时已经做好了饭。
他止做好了饭，甚至还趁煲汤的时间，趁谢九思心情好的机会，拖他去新腾出来的院子溜达了圈。
顾时问：“你想住哪间？”
谢九思微怔，看了圈院子：“我住这？”
顾时警觉地没有应声。
谢九思拒绝：“我跟人类起。”
顾时头秃：“可整个苍梧观里除了我全都是人类呀？”
谢九思就这么垂眼看顾时。
顾时：？
谢九思吭声。
“啊，噢！”顾时突然福至心灵。
既然如此，他跟这大兄弟凑活一晚上也是不。
顾时很爽快：“那你今晚跟我凑活一晚？”
他们之前出去的时候也是没有睡过屋——虽然一般都是他睡而谢九思在一边看整晚的网课。
这哥们儿学习起来真的还蛮有劲头的。
“可以。”
谢九思得到想要的答复，心情极佳。
顾时打蛇上棍，趁机下手：“那你帮帮我？”
“什么事？”
“这个院子的取暖问题！”顾时双手合十，对着谢九思拜了拜，“借用您几片用的龙鳞当个暖气？”
谢九思脚步停住。
有的时候，谢九思总是会想，到底是他有哪里对，还是顾时有哪里对。
为什么别的神魔大都对他避之及，而顾时一个小妖怪却胆大包天，仅敢跟他走这么进，还敢跟他谈条件。
——顾时竟然问他借龙鳞去给人类当暖气。
谢九思时间搞清楚自己应该因此而生气，还是为顾时这样肆无忌惮的任性而高兴。
因为亲近才会任性。
顾时也跟停在了廊檐，观察谢九思的表情，试探着伸出了五根手指：“这个数就好。”
谢九思面无表情。
顾时想了想，收回了大拇指。
谢九思仍旧毫无波动。
顾时扭头看了看院子的六间房，轻嘶一声，又收回了小拇指。
谢九思始终没有反应。
顾时没继续蜷指头了，他小小声：“伟大而万能的钟山山神啊，您睁眼看看这儿吧，有六间房呐……”
谢九思：“……”
良久，顾时正准备再减一个数的时候，他的手指被谢九思伸手压来，只剩下了根食指顽强的竖。
谢九思：“借你片。”
顾时挣扎着重新伸出三根手指头：“片也是借三片也是借，伟大的钟山山神好！”
谢九思把他的手指全都按去：“要撒娇。”
顾时愣住，随即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抽回了手，“噌噌噌”地大退三步，惊疑定地看谢九思。
怎怎怎怎怎么回事啊？！
这条龙真的觉得他的发言直都很有问题吗？！
谢九思刚拿出一片龙鳞来，对顾时的举止抱以了疑惑的目光。
顾时看了看谢九思掌心里的龙鳞，又看了看谢九思，踟蹰不前。
顾时怀疑自己的脑壳被余靓感染了，他现在看谢九思怎么看怎么都觉得gaygay的——虽然谢九思直都有点这种感觉，但这两天的浓度是不是有点超标？
真的有直男会对一个同性说出“要撒娇”这种话吗？！
，对啊。
他哪有撒娇！
顾时终于抓住了重点，瞳孔震颤。
啊是，讲真的啊？！
在怎样的情况下，个男的会对另一个男的说“要撒娇”啊？
难不成他的为在谢九思眼里就是撒娇吗？！
谢九思到底是戴上了什么滤镜，才会觉得他是在撒娇啊？
顾时表情逐渐微妙，越想越觉得谢九思真的很有问题。
谢九思莫名地看表情管理缓缓失控的顾时：“龙鳞，要了？”
“要的要的！”顾时回神，小鸡啄米，然后看了圈院子，知道应该放哪。
谢九思直接将龙鳞抛向了庭院中间，顾时察觉整个院子的体感温度顿时升了上来，雪都化了些。
谢九思稍作调整，将温度范围控制在了房间内部。
顾时小海豹鼓掌：“好厉害啊谢老板！你早说只需要块嘛！”
谢九思看跟他隔三步远距离的顾时：“你站那么远做什么？”
“没做什么，我只是在思考。”
顾时回答完，仍旧死死的站在原地，敢靠近。
谢九思：“思考什么？”
思考您的性取向到底是♂还是♀，或者都行，又或者……其实就是我？
顾时眼神发飘：“思考人类与宇宙的起源……之类的。”
谢九思微怔，略一思考，恍然：“盘古神的事？”
“？”
好家伙，您语文成绩一定很好，做阅读理解一定很厉害吧？
顾时顺势点了点头：“是啊，盘古神那边确实是个大问题。”
确实是个大问题呢。
顾时面色凝重，心里思考如果谢九思真是个弯的，取向还是他应该怎么办。
“你想也没用，你太弱小了。”谢九思面无表情，语气却十分诚恳，“比起想这个，如考虑今晚上吃个帝流浆提升。”
顾时：“……”
顾时那一点点心虚和动摇瞬间被浇了个透心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