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的盖头被甩在了地上，殿内无声。
众人嘘嘘相望，不知该说些什么，坐在坐席之上的杜族族主杜世美则是脸色铁青。
他盯着苏桃桃，眼瞳间泛着些煞意，像是在警告。
“你这孽女，大喜的日子，抽的什么疯？”
苏桃桃仿若未曾听见杜世美的话，既没有道歉，也不准备将红盖头捡起。
她准备说些什么，却被杜凤凰打断。
“姐姐可是不满为妾？”
还未待苏桃桃开口，跪在稍前的杜凤凰便出了声，她宛若如常，声音让人听在耳中满是贤惠。
只是苏桃桃却明白，这是杜凤凰第一次叫她‘姐姐’，听在旁人耳中，却仿佛平日便是如此。
“姐姐心中难受，又何须如此。”杜凤凰顿了顿，继续出言。
“你我姐妹情深，柳郎心仁义重，一个名分而已，没必要闹成如此。”
杜凤凰循循善诱着，观礼的众人亦是不住点头，夸赞长水老祖得了个好孙媳妇。
等到杜凤凰将她手中的绣球红绫递给苏桃桃，便是连正在宣礼的礼人也缓了口气，明白今天的僵局竟是生生成了一桩美谈，这位杜族嫡小姐的心性真是了不得。
“若是姐姐恼怒，这正妻之礼便由你来持，莫要伤了感情。”
随着杜凤凰几句言语，殿内的尴尬便缓解了下来，便连那长水老祖与杜族老祖也是面带笑意，松了口气。
殿内，唯有杜世美神情紧张，看着身后的侍从。
“连个人都捉不回来吗？一个小丫头能跑哪儿去？”他低声呵斥，没敢让任何人听见。
正殿内，苏桃桃复杂的看了杜凤凰一眼，没有接过她递来的绣球红绫。
苏桃桃自然知道，杜凤凰在装腔作势，她没有理会，只是仔细的看着周围。
闹出这么大动静，杜世美还没有将苏蓁蓁带来威胁她，看来妹妹是真的逃出去了。
苏桃桃心中松了口气，也没什么在忌惮的。
“是你想嫁，是杜族想嫁，但不是我想嫁。”
苏桃桃很认真的回答，没有一丝回转的余地，致使才好转的气氛又冷了两分。
“我只有一个妹妹，也不是你。”
红盖头下，杜凤凰神情冽然，眼眸间有些讽意，但声音依旧很柔和，仿若没有听见苏桃桃的话。
“姐姐向来与蓁蓁妹妹感情深厚，看来是不愿分别，如此也好。”杜凤凰声音幽幽，让人觉得有些冷。
“不如婚后，由姐姐为蓁蓁妹妹做主，在长水剑宗为她也寻个如意郎君，我们也不用受那分别之苦。”杜凤凰微微压低声音，又显得有些羞涩。
“还是说姐姐想让蓁蓁妹妹也……一同嫁给柳郎？”杜凤凰的声音突然悠扬，看在外人眼中，如同感情深厚的姐妹打趣。
“这倒也挺好，长水剑宗底蕴深厚，皆是良才俊杰，品性端正，柳郎又是人杰，风姿非寻常男儿可比，姐姐想为蓁蓁妹妹寻觅一段好良缘，倒也是情理。”
三言两语，杜凤凰便将苏桃桃无礼之事定了性，是苏桃桃鲁莽，想要借此契机拿捏，为妹妹苏蓁蓁也博取一份良缘，借机上位。
于此同时，杜凤凰还夸赞了长水剑宗与柳成阳几句，将场间的尴尬化去，这自然是做给那位长水老祖看的。
苏桃桃沉默了片刻，神情复杂的看着杜凤凰，眼眸间却是无奈。
只有她自己明白，杜凤凰除了借此买个好名声，还趁机坑了她一把，恰恰对方拿捏的价码，甚至比刺她一刀更准更狠。
杜凤凰算计的自然是苏蓁蓁，她与杜世美相同，自然明白苏桃桃的软肋在哪，也明白她的性子，断然不可能让妹妹苏蓁蓁受委屈。
莫说是一同嫁给柳成阳做妾，便是真的能在长水剑宗寻一个良才弟子给苏蓁蓁婚配，苏桃桃也未必肯许。
更何况，苏桃桃自身也明白，若她真的肯今日顺从，嫁去长水剑宗，日后又岂能如杜凤凰说的，由她做主为妹妹苏蓁蓁寻一个良配？
想来也是由杜凤凰与柳成阳拿捏，到那时，便真的等于将苏蓁蓁推入了火坑。
苏桃桃能够想到这些，杜凤凰也知道苏桃桃能够想到这些。
所以杜凤凰将此事儿提了出来，她在等着苏桃桃恼火拒绝，在寻个理由，让她真的惹火了长水剑宗那位老祖，日后便少不得惩治。
甚至……这些都不需要她自己动手。
有时候，背后的阴谋从来便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明知火坑，还要让人主动往里跳的阳谋。
杜凤凰微微扬起嘴角，红盖头下是谁也看不见的讥讽笑意。
她敢肯定，苏桃桃为了保护妹妹苏蓁蓁，会断然拒绝，将此事儿闹得更大，让她自己成为牺牲。
就像是母亲杜媚很多年前，给那个苏家女出的选择题一样。
你乖乖的被我折磨死，或者让你的女儿死去。
在杜凤凰看来，这对于苏桃桃而言，今日也是一道没有选择的选择，她一定会选择前者，就像是苏莺莺那个蠢女人。
苏桃桃沉默了片刻，认真的看着杜凤凰。
“你知道的，我不可能让你们欺辱蓁蓁。”她亦是看得出，杜凤凰究竟做的什么打算，但这已经没有了意义。
“但你这些话也恼不了我。”
听到苏桃桃所言，杜凤凰佯装听不懂对方在说些什么，只是卖着委屈，直到听到苏桃桃下一句，面色才变的难看。
“蓁蓁应该逃了，你们多半还找不着，否则那家伙早该让人架着蓁蓁上殿，坐在礼席上了。”
苏桃桃看了不远处的杜世美一眼，那位杜家族主亦是面色铁青，强忍着没有斥骂。
“蓁蓁那丫头不知道去哪里野了，我马上遣人带她过来。”杜世美尝试安抚苏桃桃，想让她先将礼成。
见此，苏桃桃微微扬起笑脸，心情也越加轻松了两分。
看来那名铃铛少女还挺靠谱的，但愿她现在带着妹妹已经出了金陵，逃到杜族人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现在你应该明白了，你说的这些对我已经没了意义。”苏桃桃认真的对杜凤凰说道。
杜凤凰听后心中愈是可恨，若非观礼人多，她甚至要像是过往那样，用棍子在苏桃桃后背打几道紫青。
现在的苏桃桃就如同当年的苏莺莺，若是没有了拿捏的把柄，根本就无惧死亡。
苏桃桃没有再听杜凤凰的‘解释’，也没有与杜族虚伪的说词做戏的打算。
她静静的看了一眼大殿正前，那里的主座上，一名老者起身，双瞳如炬。
他自然是长水老祖柳十三，也明白这名苏姓少女僵持这么久，大概是给他看的，似乎是要与他说些什么。
苏桃桃走了几步，没再看柳成阳与杜凤凰，也没有看杜世美，甚至没有看向那位杜族老祖。
她隐约猜到，她的婚事多半是这位长水老祖强定下的。
她认真的看了柳十三一眼，眼眸清澈如孩童，却没有任何惧意。
苏桃桃只想质问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