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瑶池宴，有了太多让人无法估量的变数。
宴席自然是办不下去了，众多宾客们也不敢议论什么，各自告礼离去，静待下次。
剿灭了那两只天阶尸妖，众多瑶池弟子们也腾出了手，纷纷相送，然后规整宗门。
但事件却并未因此完全平复，还有一件更让众人苦闷的问题。
不在于黑龙谷，不在于欢花落，在于清风与明月。
他们回来了，是在那几位瑶池长老的护送下，被‘抬’回来的，状态差到了极致。
绿青青只是看了一眼，便是心情低沉，众多小姑娘们更是险些哭了出来。
没死，离死也不远了。
尤其是清风尊者，神魂尽碎，哪怕是至高域主的神异手段，恐怕也是回天乏术，基本可以趁着他还有一口气，问问墓志铭喜欢什么样的。
绿青青询问了那几位接应的瑶池长老，众人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明月以归一式硬撼黑螭，耗尽灵力与生命，几乎枯竭而死，所幸清风及时赶到，以万佛印护住了明月的心脉与神魂。
这不知算不算是因祸得福，只要万佛印不取出来，她便能够吊住一口气，之后以绿青青的强大实力治疗，总能保住性命，乃至破后而立，未来进境更进一步。
但清风的运气却差到了极点，远没有这般机遇，甚至没有一丝生还的可能性。
那时的黑螭，汲取了黑龙谷两位护道长老的生命与灵力，加之那颗尸道神髓，让他隐隐暂时突破了九阶至高境界。
如此强大的实力，清风凭借八阶境界硬撼，能够将对方抹杀殆尽，泯为粉尘已经是极限，因此造成的各种伤势与自身亏损，断然让他没有在活下来的可能性。
这已经不是灵药，甚至至高境界的强者出手能够挽救的了，哪怕绿青青与佛无名联手都做不到。
在将两人安置在落雨堂中后，绿青青亲自出手，王小凡从旁护阵，为清风与明月暂且抑制住了伤势。
“画海姑娘尚且安好，清风道友……”王小凡欲言又止，却没有将话说尽。
绿青青扬了扬眉，觉得有些无力的烦躁。
她作为师尊，当然知道明月有多么在乎这位清风尊者，但终究是回天乏术，于是看向明月的眼眸中，多了些小心翼翼与怜惜之情。
“等会儿他会清醒……不过你们只有两个时辰了。”
王小凡没有说尽的话，绿青青补了出来，随之两人离开，空旷的落雨堂内，只留下了清风与明月。
天色已近夕阳，余晖透着落雨堂的竹窗映进，满是暖色。
恰好今日的明月身着桃红色留仙裙，清风一身素白中衣，让那些夕阳烧在两人身上，显得皆是绯红。
明月无言，遥遥看向夕阳，觉得天色快晚，便点了一只红烛，烹了一壶新菊茶，好似因为怕苦，加了六块冰糖。
“醒了？”
她的声音依旧冷清，似满是对清风的不喜，却是这多年来，第一次主动向清风搭话。
“嗯。”
清风悠悠睁眼，感觉浑身剧痛，眼瞳中亦是生气渐散，他作为大修，自然对自身状况极为了解。
神魂尽碎，五脏皆毁，道骨崩溃……这真是神仙难救。
若非绿青青持阵，王小凡护阵，恐怕他连余下的两个时辰也不会有，多半早已经死了。
但身体在如何剧痛，他回答明月的声音依旧轻柔，像是哄着娇妻。
明月也没有再说更多的话，静默的坐在了床边，手中捧着那盏白玉杯，杯中浮着浅色的菊茶，两半嫩黄新菊，六片青翠佐叶将茶水点缀的赏心悦目。
茶自然早已烹熟，有无花与叶并不影响口感，但这样确实很好看，明月记得很多年前，清风便喜欢有茶花的茶水，于是刚才她认真挑出了最好的一杯。
清风难得没有客气，接过了茶杯，捧住了明月白皙的手掌，闻着淡淡的茶香与女子的浅香。
明月的味道比茶更清幽些，清风从来没有忘记。
“香茶在手，娇妻在卧，总是不负此生。”清风笑了笑，满是开怀，似乎忘记了他现在是菩提城的监寺小师叔。
明月顿了顿，眉心微皱，没有不悦的情绪，只是表达着反对。
“我们礼未成，何谈夫妻？过去不是，现在也不是。”
两人当年成亲礼未成，自然便算不得夫妻，诀别也早已定格在了那一年寒叶城的春风化雨楼外。
终是有缘无分。
清风觉得胸口有些痛，咳了口血，眼瞳稍黯，却又是满满无奈。
明月察觉到他伤势又重了些，取出了随身的手帕，为他拭去唇间的血。
犹豫片刻，明月再度开口。
“你害了我春风化雨楼，我本想杀你，但你却又救了我一命，今日便两清了吧。”言语间，竟是有些冰冷，甚至无情。
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正为清风擦拭染血的衣襟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清风更加沉默，眼瞳中更是无奈，顿了顿却又摇头。
“这是两回事儿？怎能算作一笔账？”
“那你想怎样？”明月的声音是真有怒意，却藏了一丝畏惧。
她畏惧的不是清风，而是快要死去的清风，所以声线有些颤抖，甚至有些哭腔。
清风略顿，想要拭去明月眼角的泪，却终究低着头恍若未察，垂着的手僵硬不动。
“我欠你的那些债，自然便是欠着了，你何时想杀我都是应该的，哪怕我只剩两个时辰。”顿了顿，清风看向明月。
“但你欠了我一命，自然也应该还一命。”
“以后你的命就是我的了，我不杀你，你不许死。”
清风当然知道，明月这些年来真正的目的便是寻死，那时追击黑螭一行人，不外乎亦如此。
若他死后，她便真的再无牵挂，即便是妖主绿青青又如何拦得住一个一心想死的人？
他即将死去，总希望明月好好的活下去。
“万佛印不许还给菩提城，护心咒不许解，那些危险之地不许去……”清风一句句的叮嘱着，仿佛丝毫没有看见身旁明月落泪的模样。
明月恨恨的盯着他，泪眼朦胧，心乱如刀割。
……
……
竹屋窗外，好些人在听墙角。
气氛却很难过，有些悲伤，谁也不敢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