嚎啕大哭之后，便又是沉默的难过。
难过是一种很神奇的情绪，甚至就像是笑容一样复杂。
悲伤的时候能够难过，开心的时候能够难过，无聊的时候能够难过，欣喜的时候也能想起难过。
今日的明月难过了许久，让明昊或许也有些难过。
这份难过大抵算是开心的，至少没有那么压抑的情绪与心情。
“父亲，我去嫁人了。”
明月用衣袖拂去泪眸，再度恭敬的拜了又拜，依着寒叶城的习俗，在与长辈话别之后，她便要出去等待夫君的迎娶。
待到在进屋拜堂之时，便是由夫君牵着她的手来回望父亲。
哪怕有时候两个瞬间不过相隔了一盏茶的时间，但却已经拥有了完全不一样的意义。
“好。”
明昊笑着点了点头，像是有些苍老，却带着沉静与喜悦。
他又吃了一块素果饼，素果饼很甜，每一道工序做的都很用心，里面是花泥与果馅都是很绵软清淡的味道。
“快些走，别让那小子等急了。”
听着明昊的叮嘱，门外传来了礼花散开的声音，满是喜庆与热闹的味道。
原来清风的迎亲队伍已经到了。
明月顿了顿，最终转身离开，什么也没有再说，哪怕有很多话还没有说完。
她想慢些走，脚步却不自主的快了许多，没敢在回头望。
明昊才叮嘱过她快些走，看着女儿离去的脚步，却不由得想让时间慢下来。
……
……
门外，清风伫立在前，眉宇间是罕有人见过的温和与满足，这般慈和的态度，早已让无数旁客颠覆了对这位剑郎君的认知。
随着喜娘流萤的引礼，清风也走到了大殿之前，绕过了木长老的搪塞，将未来将会共伴一生的妻子牵在手中。
随着两人执手，春风化雨楼内外无数宾客们的气氛也都热烈起来，比之凡尘的年节更加欢快，满是祝福的声音与欢呼。
“百年恩爱双心结，千里姻缘一线牵……”
随着流萤继续着祝词，木长老让开了通向正殿的路，各处宾司开始安置往来宾客们的酒宴，婚宴也进入了下一道流程。
清风会牵着明月再入大殿，面见长辈明昊。
只是那时，明月却不能再说一句话，而是清风与明昊之间的承诺与嘱托。
这便是女子前半生里最重要的两个男子之间，所能够对她做的最好的交代与爱护。
见礼之后，等待新人随着长辈再出大殿，便是正式礼成，只余酒宴与欢闹，还有满堂的祝福与喜悦。
正堂内，灯火明晃，红绸满地，喜庆的火芍花更是布满了每一只花瓶，像是晨曦的彩霞，又像是夕阳里的薄暮。
明月被清风牵着，低着头走着，心中却已经被醉意填满。
她悄悄的看了清风一眼，心中自是欢喜的。
这份欢喜很复杂，因为太多理由，但这份欢喜同样很单纯，因为最终只是融成了简单的挚爱。
或许是因为他那有些讨厌，有让人放不开的别扭性子……
或许是因为那年真正舍身为自己挡了一道箭羽……
或许是最寒冷时，他在无量山的魔窟用最后的稻米给自己熬了一碗粥……
明月早已记不得两人之间发生了多少事情，好在以后也不必刻意去记得，总有余生慢慢去数。
在清风真正下定决心，从通州城回来时，在他真正将那只白玉净瓶中的神魂散托人还给菩提城时，明月便再也没有了任何顾虑，心中满是甜意与对未来的憧憬。
“夫君……余生请多指教。”
她柔柔的看着清风，依着习俗不好说话，只是抿着红润的樱唇，眼眸中满是笑意。
清风察觉到了明月的目光，眼瞳愈暖，点了点头示意明月不用担心。
无论如何，总得与明昊见这一面，即便他至今也没有继承春风化雨楼的意思，但总归是娶了对方的女儿，得认这个长辈。
何况明昊于修道一路，无论是天赋境界还是心智品性，都着实让清风觉得了不起，心有敬佩。
两名男子相视片刻，静默片刻。
依着规矩还是清风行礼，要先开口表态，说些礼话。
只是还未待清风开口，厅堂之内顷刻无声，弥漫起了一道血腥味。
鲜血的味道离的很近，透着些痛苦与绝望的蕴意，让清风与明昊都略微一怔，有些难以置信。
明月唇间渗血，脸色顷刻苍白，就像是受到了寒毒一掌，甚至来不及倚在清风身上。
厅堂内再无外人，何况她就在清风身边，就在明昊眼前，哪怕是三大佛宗之主，又有谁能够偷袭于她？
既然不可能有人偷袭，那么便只能是她自己出了问题。
清风的眼瞳中满是心痛与不解，甚至来不及思考，便下意识的将明月扶起，然后给对方渡运灵力。
灵力在经脉中游走，鲜血融灵，明月的脸色稍好，清风这才想开口询问些什么。
但下一息，无边的剧痛开始肆虐他体内的经脉，就像是万箭穿胸，让清风忍不住咬破嘴唇，心血上涌，亦是喷口而出。
运转灵力之间，他竟也是被体内一道潜伏的奇异灵能逆伤，导致经脉错乱，境界大伤。
明昊驻足在一旁，眼瞳中只是痛惜与不解。
片刻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的看向那一竹篮素果饼，而他自身的灵力也开始在体内肆虐，扰乱经脉稳固。
这不足以致命，但却能够影响他一时的战力，让他在生死战中落败下风，进而影响全局，造成更多的变化。
明昊若有所思的看向了清风与明月，自然是信任与疼惜，但他也明白，原来因此他忽略了一个问题，进而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世间并非所有的危害都来自有意，有时也是无心，这更令人难以设防。
“不是神魂散，这道力量更离奇一些。”
明昊无法在施援手，为女儿散去体内那道毒灵，甚至来不及为清风梳理经脉，因为此刻的他，亦是唇间渗血，眼瞳中透着些痛苦之色。
近乎是同一时间，寒叶城外有无数道灵力波动袭来，皆是来自西域各处正道宗门的盖世强者。
明昊很清楚，想来真正能够对他造成威胁的三大佛宗的宗主与宿老们，多半也已经倾巢出动。
一瞬间，明昊有些惋惜之色，感受着肆虐体内难以压制的那道毒灵，心中愈是无奈。
并非是因为即将落败，而是他发现了一件更要命的事情。
“原来无论是我还是你们，都被旁人给算计了，只是那人是谁？”
明昊望着远处层云浮动的天空，眼瞳中满是凌厉之色。
事涉尸道，动及天下生灵根本，难不成那些尸道修者就还是不明白吗？
那位禁忌魔尊是真正的魔神，是世间最可怕的怪物，这样的恐怖存在，又有什么值得追随的呢？
寒叶城遇袭。
春风化雨楼的楼钟响彻天空，这一次不是因为喜事，而是战急。
……
……
层云万里，无数强大佛修持法器袭杀而来，大有移山填海之威。
明昊负手而立，遥看百里诸敌，眼瞳中是罕见的无奈与落寞。
清风这才想通了什么，记起那道素果饼只有他们三人吃到过，意识到那只被他舍弃的白玉净瓶有问题。
原来他在如何谨慎，依旧不够。
明月奄奄一息，亦是知晓发生了什么，心中满是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