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鹤堂离开后，画海的乾坤袋中也多了两样东西。
那封在金纸里的骨粉，还有那宝匣里的曜石手链。
她没有多在黑螭的住所停留，甚至没有多说两句话，自然不仅仅是为了避嫌，避免惹人怀疑，更重要的是，她厌恶黑螭。
或者说，她憎恶男子。
自很多年前，被那位剑郎君欺骗之后，她便不再相信任何男子，多看一眼都觉得厌烦，何况陪着多说几句话。
月夜之下，深夜的云更朦胧了些。
画海的面颊之上渐渐浮现了些怨恨与痛苦，就像是伤痕累累的幼鹿，任由暴雨打落在伤口之上，却无一避雨之处，只能默默的忍受伤口撕裂的痛楚。
大概是那阵清风吹来，让她想起了当年的一些事情。
“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
喃喃自语很轻，却透着一些绝望。
随着这道轻音，离画海极远的一处莲荷之上，隐约有团黑雾一闪而逝，在这无尽的夜色里，竟是几乎无人能够察觉他的存在。
那团黑雾一直都在盯着画海，直到确信了此刻，才不再监视，消散离开，返回了云鹤堂。
……
……
云鹤堂内，穿着漆黑大氅的黑龙谷少主依旧静默的坐着，看着桌上的那竹篮枣花糕，觉得很是不屑。
他自然明白画海在利用他，就像是他在利用她一样。
这种交易虽然面上和气，但其间的冰冷却耐人寻味。
黑螭并不喜欢画海，也没有什么所谓的占有欲，但他却总有些莫名的不舒服，大抵是因为男子的攀比心。
难不成他连一个和尚都比不过？
正在黑螭颇有些愤怒之际，那团监视画海的黑雾也真正归来，在云鹤堂中凝聚成了人型。
这是一名白发白须的老者，佝偻着背，双瞳泛着浑浊的白色，整体有一种腐朽感。
但这种腐朽感却不让人觉得垂暮，反而透着一种诡异的强大气息，像是面对洪荒巨兽，不禁心生恐惧。
“三长老。”
黑螭起身，恭敬行礼。
哪怕他是黑龙谷少谷主，对于这位黑龙谷的三长老也必须抱有极大的尊敬，不仅仅是因为对方在黑龙谷的权势，更是因为对方的境界。
除却他的父亲虬龙与二长老嘲风，这位黑龙谷的三长老趴蝮便是黑龙谷最可怕的妖修，让南岭无数妖族闻风丧胆。
他拥有着无比深厚的境界与实力，而且手段极是残忍。
趴蝮略点头，轻捋白须，坐下饮了口茶。
“那小女娃子应该没问题，确实对那清风尊者恨入骨髓。”趴蝮说道。
显然，这位黑龙谷三长老疑心极重，即便黑螭已经斟酌了数次，甚至瑶池外的那位黑龙谷二长老都已经有了判断，但他依旧不放心。
所以在画海刚才进入云鹤堂，到离开云鹤堂的相当一段时间内，趴蝮都在极远处，运用秘法暗中观察。
这种手段几乎无人能够察觉，换句话说他能够观察出画海的一切真意。
人在旁若无人之时，必然会流露出最真挚的情感，这种时候往往才是最真实且无有欺骗的情绪。
趴蝮非常确信，画海对于清风的怨恨与杀意真切无比，甚至不惜性命。
有这份真正的怨恨作为支撑，想来她对于那位妖主青帝也未必多么忠诚，如此这般，对于他们的计划便不会有影响。
“三长老多虑了，这一点我们大可放心。”
黑螭倒是觉得趴蝮此举有些无聊，事实上经过他的数次试探，就连二长老嘲风在谷外传递那魔骨之时，也利用秘法判断出了画海的‘真情’。
她对于那位清风尊者的恨意，近乎高于生死。
即便言语说的了谎，但感情做不得伪，所以这个计划才能够得以实施，他也才会如此‘信任’画海。
利用画海对于清风的恨意，协助她杀死清风，再利用这次的交易暗害绿青青，趁对方虚弱之时杀死，夺得镇压在瑶池的那枚尸道玉简。
这个计划早已被父亲与那位焚神谷大前辈推演了上百次，不可能有任何疏漏，哪怕那位鸿羲魔尊算是意外，也无法影响太多。
一个几乎彻底废了的魔尊，短短这些年，还有何种办法恢复境界不成？
不过想到那枚尸道玉简，黑螭也想到了更多的事情，不由得皱了皱眉。
“父亲……真要将那尸道玉简给那位焚神谷前辈？”
显然，对于那传说中的尸道，即便是黑螭也动了些心思，毕竟涉及那位曾经盖世无敌的禁忌魔尊的秘法，天下谁人能不心动。
对于黑螭而言，本就无所谓邪法与证道，只有真正的实力才是一切。
至于那尸道邪法的修炼，究竟要消耗多少无辜的生命，从来就不是他需要考虑的问题。
左右天下五域中，无论是北疆、东土，亦或者中州、西域，人族都极多，总是吃不完的，最不济……南岭的妖族也很多。
听到黑螭的疑问，趴蝮笑了笑，苍老的面容透着些诡异。
这一刻，这名老者浑浊的眼瞳中，也透着些瘆人的颜色，但却没有回答，只是嘿嘿一笑。
尸道秘法乃是通天大道，他们黑龙谷又如何能不心动。
“若有机会，莫要等到瑶池破败，寻个由头先骗那小女娃子将玉简盗出来。”
黑龙谷与那位焚神谷大修的联手，自然不好出现太多嫌隙，毕竟就算能够夺得南岭，后续来自天下他域的麻烦也是极多，需要对方援手。
尸道玉简不好做手脚，但他们却也不会轻易放弃。
提前观摩修行，顺便拓印下来，赠予对方一拓复本，总归不是问题。
……
……
夜风依旧有些凉，画海缓慢的步子稍微快了些。
她悠悠的望着月色倒映的莲河池塘，感知到远处那团黑雾离去，眼眸才稍淡了些。
画海一直都知道黑龙谷不信任她，无论是黑螭数次明着的试探，亦或者瑶池之外，那位二长老暗中用秘法测谎。
还有今夜的刚才，那位黑龙谷的三长老趴蝮暗中跟踪，想要印证真假。
这些的一切，画海都一清二楚。
不过黑螭的试探，对于她来说只用言语就能够欺骗，很是简单。
那位三长老自以为不察的跟踪，也早已被画海轻易发现，并非是因为境界与实力的问题，而是功法的因素。
自从很多年前，师尊绿青青为她修改了《春风化雨诀》，将那佛家玄功修改成了妖法，她便一直修炼至今。
有那功法护身，除却至高境界的跟踪，哪怕是超越她一个大境界的八阶境界强者，她也能够感知对方存在，瞒不过她的心神。
所以那位黑龙谷三长老她早已发现，刚才那句刻意的言语，也是说给对方听的，用以欺骗。
虽然那原本也就是真话。
唯有不时之前，在瑶池之外与那位黑龙谷二长老的短暂接触，让画海有些紧张，毕竟对方的秘法太过厉害，很容易让她暴露破绽。
不过这依旧与师尊绿青青的预料没有太大出入，成功骗过了对方。
因为那时她念着清风，所展露的杀意亦是真情。
世间最没有破绽的谎言，是真话。
世间最能够骗过人的，也只有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