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苏蓁蓁再度踏步，周身的那些幽暗的云也如风拂过隙，一缕缕的消散不见。
每每随着她踏上一个台阶，她的境界便愈加强了一息，那柄手中的剑也抬了起来，不像是之前一般犹豫的拖拉在地上。
苏蓁蓁终于下定决心，要杀死‘葛彦’，与刚才答应玉茗要杀死的葛彦并不相同。
那时答应杀葛彦，是为朋友复仇，是正天下道义。
但苏蓁蓁刚刚下定的决心，却更复杂些，那是杀死‘葛彦’这件事情，对于她自己的正确与道理。
“你心性恶劣，无辜伤害玉茗，杀了她的家人，我应该为她杀你。”
“你祸乱世间，如同邪修屠戮无辜凡人罪大恶极，我应该为万民杀你。”
“你作为第三重楼嫡子，往时劣迹斑斑，欺压过无数良善，暗害过袍泽道友，借势违逆律令，我应该为天下正道杀你……”
苏蓁蓁用那柄剑，认真的指着不远处的葛彦，眼眸中已然满是清明与宁静，就像是秋水洗练过的天空，致远且无暇。
“但我知道，这些都是借口，是我为了杀你，而让自己安心的借口。”
即便这些借口都是无比正确且无误的道理，但依旧是借口，让苏蓁蓁的内心深处，有些厌恶想要杀死葛彦的自己。
至少她无法以此说服自己，这依旧让她对于掠夺他人性命的自己感到厌恶。
但这一刻，她听了月玲珑那些话，想明白了许多事情，便没有了任何的犹豫与厌弃，只剩淡漠与平静。
“而这一刻的我则是想要杀死你，因为我觉得你真的是很坏的人，这不再是我自己杀你的借口，也许不那么正确，但我如此认为，那么这就是我给予自己的此刻的正确。”
这时，苏蓁蓁不再厌恶自己，也没有了彷徨与犹豫。
也许这时属于她的正确对于旁人而言是错误，也许这份她以为的正确本身就是个错误，也许有一天会有人以今日的正确作为错误将她斩杀，但对于苏蓁蓁而言，这便是此时此刻的属于她的正确。
那么便没有了任何退避与犹豫的意义。
“我想杀你，我觉得应该杀死你，所以我要杀死你。”
我觉得那般的世界会更好些，会更正确些，所以如此去做。
这便不是借口，也不是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是苏蓁蓁此时的一切行动，所赋予的最简单且最根本的道理，亦是以此行动的因由。
在她看来，这是她的正确。
……
……
最后一阶山石玉阶踏过，苏蓁蓁的气息也已经稳定在了更高的境界。
她的境界依旧很弱，至少莫说是在王小凡这等人物来看，即便对于魉鬼等人依旧极弱。
弱到连南海棠与药命儿都能轻易斩杀她。
但此刻的苏蓁蓁较之几息前的她，却非常强大，已经强大到了比葛彦还要高一线的境界。
仅仅用了几息，仅仅登上了二十阶山路石梯。
“仙韵道体原来真的不用修行。”稍远处的秋诗感慨着，藏不住眼眸中的震撼。
即便是魉鬼都哑口无言，震惊的极是羡慕。
菊有道沉默不语，回想着公子净与他数讲过的一个个宛若流星般存在过世间的天才，竟是发现没有一人能够做到这般。
哪怕在微小的实力增长，哪怕在低微的境界提升，终究需要一个过程，或长或短，因修炼，因机缘，因奇遇……
但就这般由天地赋予境界，没由来的突破了所有修者必经的修炼关隘，大抵也只有仙韵道体了。
怪不得那位曾经渡过了九重天劫的仙韵道体，成为了浮生大陆万古岁月里，唯一踏入那等境界的特例。
只是超越至高九阶境界，临至天地圆满的那等境界，就连太一魔尊毕生都在追逐。
那等乃至超越天地以达彼岸的境界，又是何等风景？
无人能够体会，甚至无人能够猜想到。
即便是此间境界最高的月玲珑也不行。
就像是从来没有飞过的人，在如何想象，也终究不可能明白亲身翱翔于天空的感觉。
未曾达到过彼岸，那里便永远是彼岸。
……
……
山峡间，剑声渐起，但却没有人在担忧。
月玲珑在逗弄着怀中的婴孩，南紫苑悠悠的看着夜空，王小凡遮住了苏桃桃的眼睛。
魉鬼与秋诗小声交流了两句，冬乐还在吃惊，菊有道示意玉茗放轻松些，不用担心。
南海棠与药命儿则沉默了很久。
些许剑火闪耀在夜空中，偶尔夹杂着葛彦的叫骂声与哀嚎声，也不知是想让不停出剑的苏蓁蓁分心，还是想缓一缓，让他自己撕裂的伤口不在那么痛苦。
没过多久，月辉洒满的天空之上出现了一道血线。
葛彦不再哀嚎，也没有了那一声声剑鸣与碰撞。
那颗头颅高高飞起，又掉落在了地上，在山石玉的台阶上翻滚下去，留下散落的鲜血。
最终，头颅滚到了玉茗的脚边，玉茗熟练的踢开，也没有做更多的事情。
祭奠本就是如此简单。
见证恶鬼的逝去，告慰在天亡灵。
便如此了，也只能如此。
夜风似乎更冷了些，微雪也已经停了。
终究是初春时节，便是返寒的逆节气，也总不过就那么几个时辰，便真的永远过去。
下次见雪，大概得等明年。
事已清，人无念。
王小凡等人倒也没有再打起来的理由，至少此时没有那个必要，所以月玲珑等人便准备悠然离开。
这次是真的离去。
离开前，月玲珑静静的看了苏蓁蓁一眼，眼眸中虽觉得有些麻烦，但倒也没有任何恶意。
“你的《无疆妖曲》不要再练了，至少在有人能真教你前，不要修炼。”
显然以月玲珑的境界，一眼便能够看得出来苏蓁蓁选择的功法，虽然苏蓁蓁并没有如何修炼，但应王小凡的教导下，倒也成日在温习与看读，久而久之便稍有了些修炼的蕴意。
但月玲珑作为当世大妖，自然明白《无疆妖曲》多么特殊，甚至特殊到天下三君都教不了。
遇到正确的名师之前，她觉得苏蓁蓁修炼此功法有害无益。
于此提点一句，无关乎立场，只在于眼缘，何况在月玲珑看来，苏蓁蓁如今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她从来不会记恨小孩子。
既然暂时不需分生死，那么作为修炼的前辈，提点一句后辈也是应该。
修者有恩怨，有生死，有情仇，有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但臻至高境，又怎会真的都那么小家子气。
苏蓁蓁沉默片刻，万福道谢。
其实王小凡早就告诫过她不要修炼，只是随着看书渐深，她还是下意识越了一线，好在没出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