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起在山峡之间，如料峭还寒，尚未融化的高山层雪又是扬起。
吹拂在众人的脸颊之上，不禁有些冷意。
山峡两侧的近千第三重楼摆阵弟子们觉得有些冷，那三位重伤倒地的长老觉得有些冷，躲在山门废墟前的葛彦更觉寒意刺骨。
在祖父对着北方持拜礼的那一刻，葛彦便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心中也泛起些微寒情绪。
无论是他还是众人，都已经明白恐怕这位第三重楼的楼主葛洪，已经不在想与菊有道再战下去。
或许是因为那把千机破军，或许是因为菊有道所言的《道魔丹谱》，但无论是哪一种，所代表的都是强横无比的战力与筹码。
当然除却实力之外，还更有一些令人束手脚的理由。
葛洪沉默着，这才认真的看了一眼菊有道身后的那名凡人少女，心中思量着嫡孙惹了什么祸事。
那名少女是寒冥鬼体，但眼眸中看向葛彦的恨意，却是不共戴天。
“我可否问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葛洪犹豫片刻，认真的开口，虽有些讽刺，但此刻的有菊有道护着的玉茗，自然值得他多问一句。
哪怕玉茗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都站在那里，但只有现在的她，才有资格让葛洪了解因由。
面对这位第三重楼的绝强者的询问，玉茗并未感到畏惧，也没有任何怯懦。
她已经不在乎生死，自然便没有什么可怕的，只是不想在死前留下仇恨与遗憾。
玉茗亦是平静的站着，任由冷风吹动鹅黄色的衣裙，仔细的抱着怀中的婴孩，紧了紧襁褓的布脚。
然后她随意讲了三月前，在玉镇发生的那个故事。
即便玉茗的声音有些宁静，有些浅清，但满山峡的人海，还是听的一字不差，想着葛彦的作为，不禁脸色羞愧。
没有人怀疑玉茗言语中的真假，因为便是连葛彦在葛洪的注视下，都不敢隐瞒，脸色发白的颤抖着，没有辩驳一句。
那么玉茗的话语自然便是无比的真切。
山峡间愈加的安静，越来越多的弟子们低下了头颅，不知目光该看向哪里。
葛彦藏在山门废墟之后，脸色苍白的不敢看向祖父葛洪。
那位第三重楼的楼主葛洪，静静的站在山门前负手而立，一身道袍瑟瑟作响，并非是因为羞恼灵力鼓动，只是天气间单纯的又起了一阵冷风。
想来若是没有这阵风，葛洪依旧会无比的安静，站在那里让人看不出喜怒。
随着玉茗讲完那个故事，这处青尾峡的高山尽头，便再也无声，连风雪都安静了下来。
葛洪了然，却没有再多问些什么，然后看向菊有道。
沉默了许久，像是在心中做了什么决断，葛洪的脸色有些苍白，还有些难看，瞬间老了许多。
但他的眼瞳中的意志却很坚定，就像是过往执掌第三重楼的数百年，极少会有太多犹豫与怯懦，权衡思量后只剩果断与决绝。
“小友，若吾孙葛彦偿命，你们可否就此退去？”
苍老的葛洪依旧静静的站在山门之前，以无比平静的语气说着让很多人难以置信的话语。
但奇异的是，哪怕是那三大长老与近千名门人弟子，也不觉得葛洪的话语有任何不妥，甚至理所应当。
自然不是因为怜悯那名凡人少女，只是因为她的靠山太过麻烦，若是真的战起来，恐怕第三重楼死去的远非一个葛彦。
何况此事确实是葛彦错了，由葛洪杀死他，第三重楼也不至于落下太大污名，那位嫡公子也算是死得其所。
虽然这对于一位拥有孙子的老者而言，未免太过残酷，但葛洪而今不仅仅是葛彦的祖父，更是第三重楼的楼主，总得为整个宗门负责。
在不舍的私人情绪与更稳妥的价值间，究竟应该如何取舍，对于葛洪来说也并非是一件需要思考太久的事情。
随着葛洪话音落下，也便意味着他递出了这道‘买卖’的价码。
山门废墟后的葛彦脸色惨白，战栗着想要逃走，却被伤势较浅的葛林长老不留痕迹的拦住。
稍远处，菊有道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对于这些变化倒也并不太如何奇怪。
这位第三重楼楼主确实很果断，也足够狠心，不像是之前那十数宗门的掌门一样愚蠢。
事实上，若是之前那十数宗门的掌门们，肯做出与如今葛洪一样的决定，那么便不会死那么多人。
每一宗他与玉茗要去杀的，本来也就只有一个人。
只是这次，稍有些不同。
菊有道微微扬起头，一袭青衫即便经历了三场交锋，依旧一尘不染，像是一个很有骨气的读书人，但给人感觉却又有些不同，没有什么书卷气，反而透着一股子凌厉。
“这次不行。”
菊有道如实回答道，眼瞳中满是认真与坚持，但看向第三重楼的目光，颇有些冷意。
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回答，葛洪也有些意外，没想到与他所想竟是有些出入。
旋即，葛洪的眼瞳中有些冷意，不禁扬起些讥哨的笑。
“即便你与梅大先生和那位千机佛阁兰阁主有些关系，难不成还真想以此灭我满门不成？”
显然即便是葛洪也不舍得嫡孙葛彦去死，哪怕菊有道的实力很强大，能够破第三重楼的山门大阵，能够斩杀第三重楼的护山长老，但葛洪依旧有自信将菊有道斩杀在此。
问题在于，葛洪而今知晓了菊有道身后的那些人，知晓了那些让他都敬佩且恐惧的人还活着，自然便得思量更多。
那位千机佛阁的兰阁主或许还好，但梅大先生便是连他的义兄张陵都不敢轻易得罪，自然便不是第三重楼能够惹得起的。
如此，葛洪才会忍痛提出刚才的交易，希望此事能够化小，不至于闹得太过麻烦。
付出些极难承受的代价，总比全部被毁掉要好些。
谁料菊有道竟是会拒绝这个交易。
菊有道摇了摇头，眼瞳中没有嘲笑与别的情绪，只是不再掩饰他单纯的恨意与杀意。
他看着葛洪。
“我们并没有屠尽第三重楼的打算，只是这丫头一定要杀死葛彦，而我一定要杀死你。”
这一次上山并非只是单纯为玉茗杀人，他也要杀葛洪。
所以一个葛彦自然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