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药命儿想要掩饰的话语，苏蓁蓁怔了怔，思绪有些停滞。
并非是她没有听过这种体质，反倒是因为太过熟悉，心中刹那涌现出无数复杂的情绪。
曾经她也以为自己是‘寒冥鬼体’，无数次陷入到那种恐惧与折磨之中，姐姐苏桃桃拼了命的护着她，也连累受到了很多苦难。
那时若是没有姐姐为她掩饰，她可能早就被修者发现，被当成牲畜一般宰杀，用她的人头去换赏钱。
从金陵逃往洛城的那段行程，亦是无比的艰难，承受了太多苦难，每每寒毒侵袭，让她快要冻死时，也是姐姐苏桃桃紧紧的抱着她，用身体为她取暖，才得以活了下来。
苏蓁蓁很庆幸也很感动，但每每回忆起过往，却还是不自觉的难受。
她过往虽然从未表露过恐惧，但那只是不希望姐姐苏桃桃太过担心，事实上，即便她在如何沉稳，也不过是这般年轻的少女。
面对死亡的威胁与太多的恶意，她能够理智的活下来，便已经很不容易。
苏蓁蓁无数次设想过，若是没有姐姐苏桃桃，她大概早就死了，便是没有死去，也会变成个疯子。
心念间，苏蓁蓁的情绪更加酸楚，再也无话。
她突然想见见那位姑娘，不仅仅是因为七心雪莲的问题，还有更多别的情绪。
……
……
临至山门前，夜幕也更深了些，夜空中的星辰泛着些淡色光辉，像是深秋特有的高深天景，显得有些孤独。
在药命儿的带路下，两人出了药心谷的山门，但苏蓁蓁却发现并非是从来时的正门出来，这里的山门出口是一道偏门。
想来这里是药心谷的别处偏门。
苏蓁蓁倒也了然，没有多少疑惑。
既然那位前来求药的姑娘是‘寒冥鬼体’，自然便不会走那满是人海的正门山路，否则被有心的修者看出来，便是极大的麻烦。
寒冥鬼体虽然除却发作之时，不易被人察觉，与凡体无异，但一旦被人发现，便是浮生大陆五大域人人喊打，得而诛之。
在过往的很多年间，亦是有不少寒冥鬼体诞生，那些踏入修路的寒冥鬼体，成长到最后，无疑都会发疯，成为较之邪修更为残忍的怪物。
不知从何时开始，寒冥鬼体就成了修者间的禁忌之一。为了防止这些怪物总是为祸人间，不如从一开始在没威胁时，就杀了。
于是在老一辈的时候，便设立了悬赏制度，但凡发现寒冥鬼体，并将其斩杀者，可往各大宗门兑换赏钱。
虽然幼时的寒冥鬼体很弱小，便是一二阶的修者们也足以斩杀，但那笔赏金却是不菲，极其让人心动。
那些弱小的散修们，乃至小宗门的弟子，都会以此作为一笔机缘。
可惜的是，寒冥鬼体其实也很少，整个浮生大陆，每年出生万万婴孩，很多年也才会有那么一两个。
……
……
行走在山路的石阶上，苏蓁蓁罕见的沉默着，神情有些忧郁。
药命儿在她身旁带路，怀中抱着那个玉匣，但境界不弱，赶起路来，脚步到更稳些。
虽是药心谷偏门山路，但依旧颇为气派，山路上的石阶也算是平缓。
夜幕中，药心谷外的锦瑟山脉依旧是红枫飘扬，借着月色，无数大红枫叶在深秋中席卷，竟是带着些夏季的暖意。
绵延的锦瑟山脉，即便在深秋的夜里也并不冷。
像是想到了什么，苏蓁蓁又不由得开口问道。
“寒冥鬼体……最终都会疯吗？”
苏蓁蓁曾经便思考过这个问题，只是从来便没有问过，也从未从书中看到过有关的回答。
这让她有些不解。
面对这个问题，药命儿叹了口气，自然明白苏蓁蓁在期望些什么，但却很不现实。
这个世界从来就不够公平。
就像是凡尘人家，有些孩童出生便是王侯，大富大贵一生锦衣玉食，而有些孩童则会被裹着破衣，丢在寺庙前，大抵是家中旁贫困，再也担负不起一个人的开销。
修者亦是如此，天地间有很多神异的体质与血脉。
有些血脉天生亲近道源，修炼速度较之寻常修者可谓云泥之别。
有些体质更是逆天，自出生起，便注定会踏入那天地间至高的境界，成为一方巨擘强者。
这便是天生的不公平。
世间有不公平，自然便有更不公平。
寒冥鬼体便是其中的一种。
“寒冥鬼体的神魂有些问题，每一次爆发寒毒，周身的经脉便会损毁几分，无法排遣的寒毒，亦是会侵袭至上脑，渐渐导致其人神志不清。”
“随着这种症状的加重，神识便会越来越混乱，加之寒冥鬼体体质特殊，若是走上修行路，自身的境界也会很快提升，但寒毒会越甚。”
“如此反复，终有一天，寒冥鬼体的神识会崩溃，整个人便会成为没有理智的强大怪物，渐渐自我崩溃。”
“但这个过程却很缓慢，在过往许多寒冥鬼体崩溃发疯的那些年，有很多修者与凡人被无辜杀死，造成了太多血债。”
“这种症状能够用七心雪莲的萃液缓解，但却没有办法彻底治愈，最终都只是时间问题。”
听着药命儿的解释，苏蓁蓁愈加默然。
她现在大概明白了，为何那位药心谷谷主不肯给那位求药姑娘赐药，原来寒冥鬼体终究都会发疯，或造成血债被人斩杀，或直接被人斩杀。
怪不得寒冥鬼体都活不长久。
只是听到此言，苏蓁蓁的心中却更疼了些，有些蓦然阑珊的情绪。
大抵是因为，她对于这种委屈与无奈感同身受，她曾经便以为自己是寒冥鬼体，小心翼翼且痛苦的活了许多年。
而今，得知有真正的寒冥鬼体，心中自是忆起往昔，百感交集。
“命儿姑娘就未曾想过……用那位姑娘去领赏金？”
苏蓁蓁念到此节，眉眼间有些温柔，看向药命儿的眼眸中，不自觉的满是善意。
她虽已经被王小凡确定，不是寒冥鬼体了，但还是有些感动。
药命儿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我终究是个医者，见死不救便罢了，若再去害人性命，实在愧对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