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羔羊
古雷利亚陷入了沉思。
他想起来，在他进入星占室的时候，艾维克所说的话。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要这么做的！但是他的弟弟，他最爱的艾维克，最终还是选择了这条路。
从何时起，瓦沙克一族在进行种族攸关的占卜时，总是要以生命为代价的？每一代瓦沙克魔神，不惜耗费自己悠长的生命，只为换来一个并不清晰的片段？他们忍受着灵魂生生被割裂的痛苦，为整个魔族预见着未来。
他还记得自己的祖父进行最后的占卜时，因体力不支、寿元耗尽，生生跌下祭坛的场景：原本紫色的发，瞬间成白烟，那原本看起来只有四十多岁的面孔，变得如同八旬老翁般苍老，他原本有弹性的皮肤充满褶皱，难看地堆积在一起，手里紧紧握着代表了瓦沙克一族的“时空法杖”。他甚至到死，还要用那几乎发不出声音的喉咙嘶哑地对着苍穹比划，张了张那已经不怎么听使唤的口，用那双污浊的紫色眼瞳看向无尽的虚空。
那个时候，古雷利亚只有3岁。
他只是无意间撞见了爷爷的那一次占卜。他简直吓坏了，甚至在将父亲喊来，一起处理爷爷的尸身时，他的身子还在不自觉地瑟瑟发抖。
从爷爷手上接过“时空之杖”的父亲，低头看向他，沉默了许久，末了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想要成为瓦沙克魔神，就要有随时成为祭品的觉悟！”
那个时候起，古雷利亚便懂了，他所爱的家族，他所崇拜的瓦沙克魔神，根本就是祭坛上那只待宰的羔羊，是冥冥之中，得到启示时的祭品！
而他的家族中，牺牲了最多的人，是他的弟弟——艾维克！
他在家族的星占房里，抓着他的手，告诉他所看到的一切，他那双空洞的眼窝里，对他传达了所有的讯息！
牺牲！是的，就是牺牲！唯有牺牲才能够带来一丝机会！
在艾维克同他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他的脑中仿佛出现了一个祭坛，那祭坛高大而辉煌，六百六十六级台阶笔直通天，在万丈光华下，万千穿着白衣的人向祭坛虔诚地叩拜。那些人并不能看到脸，只是用兜帽遮住脸部，从他们白衣上醒目的紫色标志分辨，下方的人一共有七十一个族群。
而唯独有一个身负月牙形标志的身影，只身前往了那个高大的祭坛。他看起来竟是那样的纤弱和不堪一击，他的每一步都坚定而决绝，他甚至不曾向两边看一眼。那七十一个族群的标志赫然就是七十二魔神中，瓦沙克家族以外的七十一个，而通往祭坛高处的那个，正是瓦沙克！
一阵风从高处吹来，刮掉了他的兜帽，露出那一头蓬松的紫发，那个纤细的背影，赫然就是他最爱的弟弟——艾维克！
古雷利亚瞪大了眼睛，在接受艾维克的讯息的同时，也目不转睛地接受这一切启示。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根杖，那金色的光芒属于他最为熟悉的，只有继承瓦沙克这个名号的人才有资格握住的“时空法杖”！艾维克就那样淡然自若地握着它，在下面众位魔神阵阵的咏唱声中，一步一步迈向高峰，他的身边无数的光点不断涌入他的身体，仿佛在支持着他，鼓励着他！
当他最后一只脚踩上那级台阶的时候，祭坛上突然光芒大作，甚至耀得人睁不开眼，低下的七十一个魔神家族均俯伏在地，他们虔诚地咏唱着繁杂的咒文，祈求着，瓦沙克能够通过牺牲给予他们预言。
艾维克却并没有被强光所影响。他只是淡淡地转身，这时，古雷利亚看到，他那张俊秀的脸庞上，两个黑洞般的眼窝中，有淡淡的星光浮现。
一瞬间，古雷利亚将艾维克的形象同远古时期，瓦沙克家族的始祖的记忆重叠在一起。是了！艾维克并不是真的盲了！相反，他藉由这对眼睛的牺牲，获得了始祖那样的力量，绝对预见未来和改变未来的力量！
据说，初代的瓦沙克，眼眶中并没有眼球，而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连结了整个宇宙！他能够将宇宙中的奥秘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他能够连接任意的时空，将真理传达给想要传达的人。
这就是瓦沙克的力量！
他终于明白了，他的弟弟艾维克，是瓦沙克家族的始祖特意留下来传递信息的！他从一开始，就是献祭中的祭品，无辜的羔羊！
艾维克的脸上满是虔诚，甚至面色如同满月般发着皎洁的光，他的整个眼窝中透着茫茫宇宙，任何人看他一眼，仿佛都会被那双并不存在的眼睛吸引。他高高举起了那根“时空法杖”，让它发出万丈光芒，那光能穿透黑夜，将永夜带入白昼；那光能照亮一切隐晦，让人洞察真实；那光能穿透过去连接未来，让一切可能成为现实！
地上匍匐的众魔神口中，发出战兢恐惧的声音。他们惧怕那光，他们只能祈求，那光能够饶恕他们一切的恶！并且期待，牺牲之后，能够获得更大的启示。
艾维克笑了。
他的笑容是那样的真诚和恬淡，仿佛完成了一件极其重大的使命！他那双本不存在的眼睛，似乎也看到了未来：极恶自天穹坠落，被拥有与她同等力量的存在彻底击碎，堕落到尘埃里。天上的星辰有三分之一随着坠落，如同一场华丽的流星雨。
它们随着那极恶一起坠落在地上，地上的各族同它们征战。那颗颗星辰就是宣誓对那极恶效忠的人，他们吞吐着硫磺和火焰，散布着恐惧和瘟疫，然而那与极恶同等强大的存在并不惧怕！她挥手便是大善，用和煦的风吹走硫磺的味道，熄灭残酷的火焰；用温柔的心驱散人们心底的恐惧，治愈致命的瘟疫……她如同一场润物细无声的春雨，用爱将一切罪恶洗脱。
古雷利亚又看到，艾维克挥杖戳向自己的胸口，权杖拔出的一刹那，那飞溅而出的血液，不同于魔族的黑紫色，而是和人类一样的鲜红！他看到他笑着软倒下去，并将那金色的权杖向下轻轻一丢，刚好落在他面前，被他稳稳接住。
直到这一刻，古雷利亚才明白，父亲将这支“时空法杖”交托到他手上的真正意义！他以前的所有瓦沙克魔神，包括那个并未被记录下来的瓦沙克——他的兄弟艾维克在内，他们都是神圣祭祀中的祭品！
获得神启岂是毫无代价的？然而污秽之人的献祭无人悦纳，只有纯净的灵魂才能够令那冥冥之中的主宰满意，降下启示来。有罪的岂可成为祭品，唯有圣洁的灵魂才能够成为活祭！
于是，历代瓦沙克便是那个担当了活祭的人选！他们一个个义无反顾地进入那主宰所划定的祭坛，献上自己的生命和灵魂，以血为引，献上赎罪的虔诚祭奠。他们为了得知后事，为了整个种族，一直在不断地做出牺牲！
当这支“时空法杖”交托到他手里的一刻，古雷利亚也醒悟了！他也有他的使命，他也有他的牺牲！他所要肩负的，不只是整个瓦沙克家族，还有整个种族，甚至整个世界！
极恶的降临并不是一个种族的事情，而是整个世界的事情！这个时候，将其驱逐，才是所有生命的当务之急！艾维克已经身先士卒地做出了他的牺牲！他奉献了自己的双眼、牺牲了自己的灵魂，他给后续的人们，以及那同极恶拥有同等力量的大善，铺出了一条路！
没有什么比让那位“大善”降临更加重要的事情了！古雷利亚猛地从沉思中醒来，一双眼睛透着决然而智慧的光，那不同图案的瞳仁里，映出笛德的身影，那一抹绯红，让他心里坦然。
“喂，强盗神，停止这场无意义的厮杀吧！你不过是想要一个臣服你的世界，而我们不过是想要讨得自由！”笛德将神器“禁魔者的权杖”拿在手里，指着以拉大声喊道。
“汝只会在这里大嚷大叫吗？”以拉白色的眼睛看向她，嘴角扬着一抹玩味，“吾可是等待彻底吃掉汝的那一刻很久了。”
“真是可惜！我可一点儿也不好吃呢！”笛德周身世界规则涌动，绯红色的发丝随风飘扬着，“恐怕将我吃进肚子里，你会消化不良！”
“吾是创造了万物的神！是伟大的造物主！汝只不过是让吾成为完全体的一个踏脚石！废话不要说，将汝的灵魂献给吾吧！”造物主说完，伸手便向她抓下来。
“嘿嘿！我的灵魂或者是这个世界，绝对不会交给你这么个强盗神的！”笛德手中同时涌出巨大的力量，一股强大的波动也同时朝以拉推了出去。
嘭！！两个人的力量在空中发出巨大的碰撞，冲击波甚至蔓延到地上的战斗中，若不是席勒等人反应敏捷，迅速张开防御魔法进行保护，恐怕现在的地面上，将没有半个生灵。
“哼哼！虚伪的小妮子！”以拉神一击之后站在那里，轻蔑地看着笛德，“汝自诩是个良善之人，不忍伤及无辜，怎的出手这么没轻没重？汝以为，地上的那群蝼蚁，可以抵挡汝与吾的力量冲击吗？”
“我有值得信赖的同伴！他们一定会帮助我抵消伤害的余波！”笛德琥珀色的眼中充满了信任，她用“禁魔者的权杖”指向以拉道，“来吧，强盗神，让你见识见识本小姐的厉害！”（未完待续）